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北京有着浓厚的历史文化气息,蕴藏着丰富的文化遗产。但同时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北京也充满着竞争活力和令人窒息的压力。对于生活于钢筋水泥森林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调节一下神经,细细体会一下先人们的勤劳和智慧,了解我们生活的城市曾经发生过什么,有过怎样的辉煌。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周末,我走进了位于北京长安街上的首都博物馆。
首都博物馆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古今交融,大气十足。从外面看主要由矩形围合结构、椭圆形外立面和金属屋顶三部分组成。据了解,这种设计源自于对历史与未来的描绘,传统的材料与现代的材料并置,倾斜的青铜体破墙面而出,生出文物发掘的意象;悬挑的大屋顶融入中国传统“出檐”的设计手法;悬挂式框架砖墙模糊了古代城墙与现代幕墙的界线;广场的起坡烘托了宏伟的巨构,也取材于皇家宫殿高台建筑的手法。充分体现了博物馆沟通古今的功能,使人在进入馆内欣赏文物之前就油然而生一种对历史的崇敬和向往。
进入宽敞的大厅,迎面一座大型景德街牌楼,这块牌楼是新首博中最大的文物,原来竖立在历代帝王庙前,后来被拆除,但所有的构件一直保留着,如今重新复原,被很好地安置于博物馆内。可惜的是,参观时由于准备不足,我没有仔细地观察一下这座精美的文物。因为印象中文物都是残破不堪“晚景凄凉”的,它这般“光鲜亮丽”地站在我面前,我反而以为是现代人的仿作。环顾馆内,会发现这里设施新,场地大,北部有绿色文化广场,东部有下沉式竹林庭院,翠竹环绕其间,阳光温和地洒在地面,你会感到一种历史情怀扑面而来,缅怀历史,这样的环境是再适合不过了。馆内主要是圆形展馆(也就是我们前文所说的倾斜的青铜体的室内部分)和方形展馆两大部分,分别进行古都历史文化篇,城建篇,民俗篇,瓷器,玉器,佛像,书法绘画等十几个展览。根据兴趣,我主要选择了古都北京—历史文化篇、古都北京—城建篇和京城旧事—老北京民俗展进行了详细参观。
历史文化篇的展览运用大量珍贵的文物向我们展现了北京自史前原始部落开始,经过封建王朝,走向民主共和的过程。一对出土于房山琉璃河1193号大墓的青铜酒器克盉和克罍是北京最早建城历史的实物证明,刻在其器盖内壁上的铭文证实了燕国始封地就在琉璃河镇的董家林村,这就是北京历史上最早的城。还有东胡林人的项链、骨镯,老山汉墓出土的凤纹棺罩,金陵铁剑,修复白塔寺时意外发现的密封册、经书,科举考试的试卷和作弊的“夹带”,乾隆皇帝的缂丝龙袍等,各种珍贵文物,无不让人流连忘返。馆内通过声、光、电等各种高科技的运用,再现了元大都积水潭码头、明北京保卫战、五四运动、开国大典等历史画面和经典镜头,这样一个展览看下来,我们仿佛沿着时空隧道走了一遭,又一次看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交融和各族人民的勤劳智慧,见识到了我们祖国丰富灿烂的历史文化。同时,北京也展现了其作为一个千年古都的历史沧桑和文化底蕴。城建篇则着重从地理格局、城市建设方面介绍了北京城的演变,展现了其西拥太行,东临渤海,北依燕山,面南称王的霸气。永定门城楼的木牌匾、已经消失的清代大理院建筑模型、记录着等级制度的6种清代宅第大门……146组件文物与大量图表、照片构成的展厅记录着北京城建筑历史的沿革。最让人兴趣盎然的是老北京民俗展,在这里,由四个专题—洞房花烛美姻缘、降龙诞凤添人丁、古稀大寿福如海、爆竹辞旧迎新春组成的展览,反映了老北京生活中的物质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同时展现了老北京的商业文化和胡同文化。复原制作的实景门楼、四合院大门的实物、门墩、上马石等胡同实物,让人如临清末民初的老北京。在“胡同人家”,以一位“老北京”的回忆自述,串联起人生礼俗的种种事项。在婚礼厅,鲜艳的洞房,精美的家具,还有各种婚庆的用具摆放整齐,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真正的婚礼现场。而年俗专题里一组精致的面人则给我们展示了老北京人过年的喜庆和热闹,请佛龛、请财神、买窗花、花炮、黄历、风筝、买年画,对联,花灯,还有精巧的麻将和牌九,大人小孩可以说都各得其乐。展览还布置了一块儿童游戏区,里面摆放着毽子、兔儿爷、九连环、七巧板、陀螺等老北京的玩具,以及《三字经》、《百家姓》等书籍,小朋友可以免费在这里玩耍。
由于时间不允许,对青铜艺术、瓷器艺术、佛像艺术等其他展览,我只能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虽然与它们只能是匆匆的一面之缘,但那种平静之下的震撼力必定会在我心头留下最强烈的烙印。作为一个外地人,我十分羡慕北京历史文化的源远流长。不光是在博物馆里看到的这些,即使走在大街上,有名的景点、文物也是俯拾皆是,在这样一个城市的人们里一定生来就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回头想想自己的家乡,那是一个安静闲适的海边小城,虽然有着优美的环境和宜人的气候,但是作为一个城市,历史却太过短暂,显然文化底蕴不够丰富,因为也就少有文人墨客闻名于世了。与我同去博物馆的朋友也是老乡,去的路上还说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有人评价家乡是“文化沙漠”,这种状况的确让人痛惜。但是一个地方文化的发展不是一日之功,必定是几代人的积累和付出,所以我深切感受到不管在哪里都要奋发图强,充实自己,完善自己,以期将来有一天能回报家乡对自己的哺育,为家乡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其实,无论以前人们曾有过多么的辉煌的文明,都无一例外地将被历史的烟尘所湮没,人类在不断地创造着新的文明,也在不断破坏着旧的文明——这是永恒的法则。于是,我们就通过博物馆这个途径去寻找这些文明的踪迹。而一座博物馆就是一部物化的文明发展史,人们通过文物与历史对话,穿过重重时空的阻隔,俯瞰历史的风风雨雨。从小里说,这是源远流长的地方历史的重要见证;从大里说,这是维系中华民族团结统一的精神纽带。在首都博物馆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为我们祖国灿烂的历史文明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博物馆都被建立成爱国主义基地。在这里,面对曾经的辉煌和强盛,想不爱国都难,同时,馆内先进的设备也让人叹为观止。比如,目前世界上首次用于博物馆的全息立体放映技术、标准的多媒体影院、休息区触摸屏导览系统、音视频节目数据库和点播系统,甚至观众可以通过电脑或者电话拨号自由地点播所希望收听、收看的曲艺、戏曲节目。通过历史的和现实的双重作用,每一个进馆的人都会激荡起深深的爱国情怀,当然,对我们的首都北京也是充满崇敬。
然而,在这些崇敬与热爱之后,我却突然而生一种惆怅。纵然新旧更迭是历史不变的规律,永恒的法则,那我们就可以真的肆无忌惮地破坏与重建了吗?有多少静静躺在博物馆的文物本还应该站在自己原来的岗位上,并没有到“寿终正寝”的时候?难道所有的历史都将化为文物、音像、图片和记忆?作为历史文化名城,老北京的历史不应该仅仅在博物馆里看到,更应该就在我们生活的周围。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老北京离我们远去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拆迁、危改、市政建设一点点的把老北京吞噬掉了,然后把它的残垣断壁变成文物装进博物馆,但博物馆里的老北京收藏和现实中的老北京毕竟不是一回事。我们实实在在生活其中的北京失去了这些老的东西,北京历史文化名城又从何谈起呢?在城市的飞速发展的背后,我们的历史又在承受怎样的灾难啊!在新华社记者王军所著的《城记》一书中,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一批文弱的读书人为保护历史遗产所进行的艰苦的斗争。据说,上世纪50年代在那座精美的景德街牌楼被拆除的时候,梁思成曾经痛哭不已。而毛主席给的评价是“北京拆牌楼,城门打洞也哭鼻子。这是政治问题。”
今天,我们看牺牲掉那许多历史记忆而建造起的新北京城,似乎并没有多么让人舒心。交通拥堵,环境污染,资源缺乏,甚至有许多人在公开或私下地讨论着“迁都”的问题。一方面是大量的文物古迹被拆毁,另一方面城市的发展却涌现出许多弊端。我们不禁要重新认识这样一个问题:现在的城市究竟该怎么发展才能获得双赢?而其实巴黎很早就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巴黎为了完整保护老城,在1958年将城市的新的发展放到了老城之外的拉德方斯建设。新城既有工业,又有办公楼、事务所和其他公共设施,以便为居民创造各种各样的就业机会。情报、通讯、行政管理、文化、商业和娱乐等设施被安排在了新城的中心区,使得新城居民能在工作、生活和文化娱乐方面享有与巴黎老城同等的水平。由于新城充分利用了大自然的美好风光,营造了优美的环境,所以较之老城,更具魅力。同时,巴黎政府力图保持老城特色,新建筑的建造和老建筑的改造都要经过严格审批,一些不重要的老建筑改作他用时,内部可以变化,但老的外墙必须保留,以维持老城的整体效果,每年还要斥巨资维护它的古建筑。我们的近邻印度首都新德里也是这样的情况。德里是个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光荣的过去的城市,据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记载,公元前1000多年以前,班度族曾在此建都。它又是印度历史上7个王朝的遗址,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物,可以说是印度历史文物的宝库,这一点与我们的首都北京市多么的相似。而新德里是于1911年在旧德里南面的荒野陆续兴建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它现在已经成为印度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同时也是一座环境优美的花园城市。这样的规划,既给了新城充足的发展空间,也有效地保护了老城的历史文化遗产。其实这样的设想我们不是没有过,五十多年前,梁思成和陈占祥共同提出《关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区位置的建设》(史称“梁陈方案”),两位富有前瞻性的建筑师本着“古今兼顾,新旧两利”的城市规划原则,大胆进言:把中央行政中心放到西郊,为未来北京城的可持续发展开拓更大的空间,自然延续城市社会结构及文化生态;另一方面,提出平衡发展城市的原则,增进城市各个部分居住与就业的统一,防止跨区域交通的发生,设想了一套新北京和老北京辉煌历史遗存相映成趣、携手发展的城市蓝图。只可惜,当一个纯粹的城市规划问题上纲上线为一个政治问题时,一个时代的悲剧也就不可避免要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留下它的伤痕和烙印。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们的决策者们仍然没有深刻意识到这其中的错误。不仅仅是首都,在中国的许多地方,都发生着这样的悲剧,比如杭州—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早在4700多年前,就有人类在杭州繁衍生息,史称“良渚文化”。杭州曾是五代吴越国和南宋王朝两代建都地,是我国历史文化名城和七大古都之一。杭州更是大自然赐予的“人间天堂”,尤其是西湖,正如苏东坡七绝所赋“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诗情画意境界,无论是每一天阴晴显晦、雨雪雾霭的天气变化,还是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异,她都显得十分出众,赋予人以不同的美的感受。然而,在2007年11月1日的《南方周末》上,我却看到了西湖边即将耸立起一座85米的高楼的消息。在利益的诱惑下,现在西湖岸边被越来越多“试比高”的摩天大楼挤占,“从西湖往东看,早就没有可以与其风景相媲美的粉墙黛瓦中式建筑了。”“现代化”的进程,使得西湖失去了原有的韵味。不难想象,如果不加限制地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西湖也要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被我们供奉在博物馆中,静待着后人观赏凭栏感叹了。:
英国伟大的哲学家和科学家曾经告诉我们“读史使人明智”,我们中国也有句古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的发展告诉我们一切的真相,其实走进博物馆就是一次“读史”的过程,而且这种过程更直观,更让人印象深刻。一个城市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东西可能很多,但是真正关键的遗产却只是一小部分,而这很少的一部分却在城市发展的名义下被无情地摧毁,这对于一个城市来说,无异于切断了历史的联系,割断了生存的命脉。就在今天,我还看到由于南水北调工程造成了许多文物遭到损坏的新闻,面对许多文物工作者无奈的面孔,我想我们该怎么向子孙后代交代?为什么历史在我们的手里断层?我想博物馆的作用不在于仅仅是缅怀先人,回顾历史,更大的意义在于指导我们今后的工作。现在,保留一座完整的老北京已经是无从谈起,支离破碎的老北京也在迅速消失。首都尚且如此,别的城市可想而知。如果每个城市都失去了其自身的特色和历史的传承,我们的国家将如何自立于世界?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啊!亡羊补牢,尤未晚矣。历史不能重来,是时候让我们更投入地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制定合理的规划,科学统筹城市的发展了,唯有如此,才能给我们的后代多一些身临其境的机会,少一些辛酸的怀念和纪念。
北京不是梁思成的故乡,但是北京消失的时候,他最心痛。希望“五十年后,历史将证明你是错误的我是对的”这句话不要成为永恒的畿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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