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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文化与诗可以群(考进进士的诗人有哪些)

2022-12-18  本文已影响 444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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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 提要】
《诗经》 时代 的“诗可以群”分有下层的群而歌与上层的群而诗,汉乐府民歌继承前者,公宴诗继承后者,晋代又生贵族游宴诗。唐以诗取士,诗人群渐盛,群而诗亦多。进士文化引起 政治 之变,形成了时代的感召力,确立起新的价值观。重诗而诗人众,改变了思想、行为方式,造成精 英文 化的开放性、外向性,使之由“独”而“群”。唐代“诗可以群”在延续并改变了上层的群而诗同时,更提升了下层的群而歌。

“兴、观、群、怨”是孔子论诗歌功能的一个重要命题,见于《论语?阳货》,其中的“群”被释为“群居相切磋”(《论语集解》引孔安国语),“和而不流”(朱熹《四书集注》语)等义。由于孔门既重视诗歌、 音乐 的 教育 ,又常得师生间切磋之乐,互相交流思想,情感融洽,诗歌在其中常能起曲喻胜于直言,兴发多于灌输的作用,“群”与“兴”可谓相辅相成,在四者之中尤为重要。而综观诗歌史的 发展 ,“群”经由了春秋之起,两汉之续,魏晋南北朝见于诗体之发展,而尤盛于唐朝。可以认为,唐之为诗歌黄金时代,与“群”大有关系,而这又与唐代进士文化密不可分。

一 群而歌与群而诗

考察诗歌发展的 历史 ,“群”具有产生在下层的“群”而“歌”,以及上层的“群”而“诗”之别,《诗经》时代即如此。

下层的“群”而“歌”主要体现为创作。从《诗?豳风?七月》可知,西周时期,农人终年从事劳动,只是到“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之后,才“穹窒熏鼠,塞向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虽《诗经》中可见劳动中群歌互答的情景,但《汉书?食货志》认为,民歌创作主要在冬天“入室”之时:“春令民毕出在,冬则毕入于邑,……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待来春则有采诗之举:“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虽说有人怀疑采诗制,但不仅是《礼记?王制篇》有“天子五年一巡守(狩)。岁二月,……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之说,更早的《左传?襄公十四年》,也已有引《夏书》“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一说,杜预注:“遒人,行令之官也。木铎,木舌金铃。徇于路,求歌谣之言。”可见在左丘明之前已有遒人之职,不必待汉人才有采诗一事。颜师古将“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释之为“各趣农晦”,无非是从事春种秋收,那么,冬“藏”而无农事,“民既入”之“群”,也显然具有农业文化的背景。他又将“各言其伤”解释为怨刺之诗,如此,则“群”与“怨”可谓相辅相成,“相与而歌”所体现的是“男女有所怨恨,相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春秋公羊传注疏?宣公十五年》何休解诂)。可见,下层的“群”而“歌”,比较接近“群居相切磋”之意。

上层的“群”而“诗”主要体现为诗的运用。与原生态的男女之“民”“相与歌咏”不同,虽说《诗经》有“家父作诵,以究王”(《小雅?节南山》),“君子作歌,维以告哀”(《小雅?四月》)等“究”、“告哀”之作,但主要是个人化的,诗之“群”尚待于“用”,其中最主要的是外交活动。孔子在紧接“兴、观、群、怨”后所说的“远之事君”,是对诗与君国大事之间关系的总述,而“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则专言诗之用于外交活动。朱自清先生《诗言志辨》举《左传?襄公二十七年》所载事:郑伯享赵孟于垂陇,七子从君,赵孟请赋诗“以观七子之志”。结果子展赋《草虫》,伯有赋《鹑之贲贲》,子西赋《黍苗》之四章,子产赋《隰桑》,子大叔赋《野有蔓草》,印段(子石)赋《蟋蟀》,公孙段(子石)赋《桑扈》。可见,郑国诸臣都在借赋诗而称美赵孟,意在联络晋国与郑国的友谊。朱先生引顾颉刚先生《古史辨》语:“有的是谦而不敢受,有的是回敬几句好话。”①这种“群”而“诗”的外交活动,正如《汉书?艺文志》所说:“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以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称诗谕志,目的在于通过“兴”而达到“群”的沟通、交流,以求密切关系,增进友谊。

由于称诗谕志的史实,杨树达先生《论语注疏》不从古人之说,而自有符合诗之功能的解释:“春秋时朝聘宴享动必赋诗,所谓可以群也。”

朱熹所说的“和而不流”虽较虚泛,将以上两者合观之,却也大体能涵盖“群”之意义。

“诗可以群”是儒家关于文学 社会 功能的一个重要看法,春秋时代因诸侯国多外交活动,“称诗以谕其志”将这一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后来却发生了变化,《汉书?艺文志》指出:“《春秋》之后,周道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这既涉文体的兴衰转换,更因为“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诗之“群”也随之隐退。班固所说的“贤人失志之赋作”,应主要指屈、宋之《楚辞》。《楚辞》之作,是诗人创作的真正开始,主于自诉,《诗经》的民

歌时代不再。贤人失志而作赋,学诗之士逸在布衣,使之发生了似与春秋时期相反的变化:诗之作由下层民歌为主转为上层之诗,而诗之用则由上层的称诗谕志转为民间之唱,楚国的一人歌之而“国中属和”可见其状。

如果说先秦时期男女相从咏唱的是“歌”,而“诗”主要是私人化的创作,“群”则体现为“称诗以谕志”的“献诗陈志”和“赋诗言志”;那么汉代就有了兼及上下的集体创作,使“诗可以群”再度兴盛。汉代行采诗制,从所采的“代、赵之讴,秦、楚之风”中,可以体会其中继承、发扬《诗经》时代下层“群”而“歌”、“歌”而“怨”的精神,《汉书?艺文志》所说的“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即主要见于乐府民歌。而另一方面则是汉武帝的“柏梁展朝之诗”(《文心雕龙?时序》),因“孝武爱文,柏梁列韵”(《文心雕龙?明诗》),而曾有过皇帝与群臣的连句作诗。但由于此后“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暇豫文会”(《文心雕龙?时序》),主要是学者的活动,或是辞赋的创作,而非上层的诗歌集体活动,因此从创作的主流看,汉代“诗可以群”应主要是行于下层的“群”而“歌”。

上层“群”而“诗”之再兴,是建安、曹魏之时。因“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故能造成“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的创作盛状(同上)。可见,统治者对人才的尊重是文学繁荣的前提。自此以后,魏晋六朝时期上层的“诗可以群”,从公宴赋诗发展出遵命或奉命文学,即应制、应诏、应教诗等,而新的创作形态则为诗赋的同题共作、赋得诗、联句诗等②。

由于魏晋六朝的“诗可以群”主要行于公宴、朝会,属遵命文学,真正的诗人言志抒情的诗歌创作,是很少以“群”的状态出现的。尽管建安时期曾有《文心雕龙?时序》所说的“俊才云蒸”,“七子”也多经历过汉末的动乱,眼界不窄,但他们对最高统治集团来说,实际上是以幕客的身份出现,“群”而作诗只是“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而已,他们表现真情实感之作,多非出于此种场合。在同题共作的诗中,都是以颂扬曹魏盛德为主旨,并无多少区别。因之,此期抒情言志的“群”而诗,不属于宫廷文学,而是贵族的游宴文学。西晋的金谷游集,东晋的兰亭集会,都是着名的贵族集体文学活动。前者于西晋惠帝元康六年(296)由富商、重臣石崇所组织,有30人参加。后者是东晋永和九年(365),王羲之、谢安、孙绰、支遁等41人在会稽兰亭的集会。后者因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而知名,集会的主题是在山水之中领会生命的意义,在究天人之际的富有哲理意义的探询中,回到了对个体生命存在的自足及不足的体认,此次聚会所写的《兰亭诗》,保留完整的有5家,不完整的有21家(据《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十二)。金谷之游和兰亭聚会,是较大的规模“群”而作诗,据石崇和王羲之二序,所作分属于“以叙中怀”和“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并非遵命文学,但一者此类“诗可以群”组织得甚少,两者竟相隔70年之久,二者金谷游集所成之诗,如石崇序中所说,当属“娱目欢心”者为多,兰亭所作虽表达了对 自然 的深情,不乏玄远的意趣,但欣、惧交汇,毕竟留下了时代的消极印迹。

二 以诗取士与唐代诗人群

尽管如《世说新语》颇多众人参与的清谈记载,集体的游宴活动也如前述,然而六朝诗歌却多为个人创作,“七贤”有竹林之游,阮籍、嵇康的诗却非作于此中,陶渊明、谢灵运、鲍照、谢等诗人也如此,更不以游宴诗知名。

唐代则不然,作为诗歌黄金时代的标志之一,就是出现了“诗可以群”的高峰,既表现在有成就诗人之多足以称群,又可见诗人们形成创作群体的显着特点。此中原因很多,而推行进士制,且实行以诗赋取士,当是很重要的一点。如严羽《沧浪诗话?诗评》就说过:“或问:‘唐诗何以胜我朝?‘唐以诗取士,故多专门之学,我朝之诗所以不及也。”虽后来不少人不以此说为然,省试之诗也确乏佳作③,但以诗取士关系到士人的前途命运,须着力于此,人人作诗必然造成诗歌的普及和提高,诗人之众多也是必然的。而以诗取士也促使士子在试前“群”而切磋诗艺,在登第为官后或游宴奉制、或赠答唱和,有形或无形地由群体创作变成了创作群体。

要确立进士制与“诗可以群”二者关系这一论题,有必要对唐代诗人作一考察。纵观唐代诗坛,除诗名最着的李白、杜甫,以及初唐四杰、高适、贾岛、李贺等不是进士,唐代主要的诗人多为进士出身。如上官仪、李峤、杜审言、苏味道、刘希夷、宋之问、沈期、贺知章、陈子昂、张九龄、李颀、綦毋潜、王昌龄、王湾、祖咏、王维、刘虚、崔颢、王翰、薛据、崔国辅、储光羲、刘长卿、岑参、常建、元结、张继、钱起、郎士元、韩、司空曙、李端、顾况、李益、孟郊、崔护、陆贽、张籍、王建、韩愈、刘禹锡、柳宗元、白居易、元稹、李绅、姚合、朱庆余、许浑、杜牧、李商隐、皮日休、司空图、韩、郑谷、韦庄等,都曾进士及第。辛文房《唐才子传》录唐代诗人共278名,其中进士及第者为171人,足见诗人出身于进士之多。上述名单应很能显示唐代进士与诗歌之“群”的关系。

再看诗人群的情况。据贾晋华博士《唐代集会总集与诗人群 研究 》一书,可知在一定的时段、聚于一地从事诗歌唱和所形成的诗人群体情况。书中对隋唐之际的河汾作家群,太宗朝宫廷诗人群,高宗武后时期三大修书学士群,中宗朝文馆学士群,大历浙东诗人群,大历浙西诗人群,韩孟诗人群,大和至会昌东都闲适诗人群,襄阳诗人群,咸通苏州诗人群,以及唐末五代庐山和泉州的两个诗人群,都作了详尽考论。若不论几个宫廷诗人群,由《大历年浙东联唱集》可知,参与这群诗人活动的原有58人,可考者38人,可能参加者7人,虽多系中小诗人,声势却相当大。颜真卿任湖州刺史4年半,邀集一批文士诗人编书、作诗、论诗,大开诗会,前后聚集了95人,形成了大历浙西诗人群。襄阳诗人群成于唐宣宗大中年间,徐商镇襄阳,段成式、温庭筠等游幕唱和,辑成诗集。咸通苏州诗人群在宣宗咸通年间,皮日休为苏州刺史崔璞从事,与陆龟蒙唱和,陆又与多人屡次集会,多有联诗,并结集10卷。庐山诗人群系唐末五代所成,持续半个多世纪,先后聚集了20多人,为两个创作群体,前一个为僧道、隐士、进士和官员,后一个因南唐恢复科举并以诗取士而生,与进士制关系更密切。唐末五代的泉州诗人群因避中原战乱而生成,是僧人与进士的集合体,韩等重要诗人亦曾来此。

隋唐之际的河汾作家群生当乱世,自难参加科举 考试 ,太宗朝的宫廷诗人多系由隋入唐的大臣或弘文馆学士,仅上官仪为进士,而自此的宫廷诗人群则颇多进士出身者。高宗时以许敬宗为首的修书学士群、武后前期北门学士群、武后后期珠英学士群,以及相继的中宗朝文馆学士群,都是宫廷诗人,其中的上官仪、李义府、李峤、沈期、张说、宋之问、李、苏、卢藏用、杜审言等,都曾登进士第。他们在进入宫廷后,可以看作进士的“已完成式”,却仍在持续着进士的诗文之用。后面几个诗人群,不在宫廷之内,多处于求仕阶段,且处在安史之乱后贵族政治彻底崩溃,进士文化完全成熟的历史时期,与进士文化的特点更相合,此在下面再论。至于隐逸诗人,如前所述庐山诗人群,人数不少④,其中不乏真正的隐士,但也有走隐而求仕道路者,对于“终南捷径”与进士文化的关系,亦在下面再论。

由集会总集所定的诗人群是较为稳定的创作群体,另有因创作主张、 艺术 思想相近,互相交往、唱和的诗人群,一般以之作为唐诗风格流派看待,如初唐时方外十友、中唐的大历十才子、晚唐的咸通十哲、芳林十哲等,其实也具有“群”的意义。

《新唐书?陆馀庆传》云:“(馀庆)雅善赵贞固、卢藏用、陈子昂、杜审言、宋之问、毕构、郭善微、司马承桢、释怀一,时号‘方外十友‘。”姚合《极玄集》李端小传载:李端“与卢纶、吉中孚、韩、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夏侯审唱和,号‘十才子‘”。《新唐书?文艺传》亦云:“(卢)纶与吉中孚、韩翊、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夏侯审、李端皆能诗,齐名,号‘大历十才子‘。”“十才子”的得名与交游唱和主要在大历初年,因多出身贫寒,故依傍权门,在权豪华宴上联袂唱和,后来各奔东西,诗风各异。“咸通十哲”指晚唐懿宗咸通时期的一群诗人,《唐摭言》卷十云:“张乔,池州九华人也,诗句清雅,无与伦。咸通末,京兆府解,李建州时为京兆参军主试,同时有许棠与张乔,及俞坦之、剧燕、任涛、吴罕、张、周繇、郑谷、李栖远、温宪、李昌符,谓之十哲。”⑤据研究,这群诗人有三个特点:“其一均出身寒微,久游举场,四方飘游,未为显宦;其二都广结僧人,有一段隐居经历。……其三……许棠宣州,张乔、周繇池州,喻坦之睦州,任涛筠州,郑谷袁州,均为江南东、西道人。李昌符原籍亦未详,……亦以江南人可能为大。唯温宪太原(亦久居江南)、张清河,为北人。十子之目得自长安,而其主体却为江南人。”⑥“芳林十哲”亦见《唐摭言》卷九:“咸通中自(沈)云翔辈凡十人,今所记者有八,皆 交通 中贵,号芳林十哲。芳林,门名,由此入内故也。”

此外,还有唐人普遍的唱和,虽非集体创作,但也可视作“诗可以群”的一类。由于中唐以后诗人成为进士者渐多,进士文化真正与诗人及诗歌创作密切关合,故中晚唐诗人“群居相切磋”渐成风气。除韩愈为首的一群外,不少着名诗人任地方官时,常有诗歌唱和,如杜牧为刺史时,孟迟、严恽、李郢曾先后相从。从诗人个人的交往唱和而言,分别有:贾岛与韩愈、孟郊、张籍、王建、姚合、无可;赵嘏与元稹、沈传师、沈述师、卢弘止、杜牧;马戴与令狐定、姚合、贾岛、无可、李廓、顾非熊;喻凫与姚合、顾非熊、方干、无可;刘得仁与姚合、无可、段成式、雍陶、厉玄、顾非熊;刘驾与曹邺、薛能、李频、聂夷中;李郢与杜牧、李商隐、温庭筠、方干、鱼玄机;曹邺与李频、郑谷、张、李洞;储嗣宗与顾非熊、顾陶、司马扎;李昌符与张乔、李洞;林宽与许棠、李频;周繇与段成式、温庭筠、韦蟾;周朴与方干、李频;王贞白与罗隐、方干、郑谷、贯休;崔道融与方干、司空图;曹松与贯休、方干;女诗人鱼玄机与温庭筠、李郢。不少诗人在不同地方、不同时期,分别与不同的诗人交游:如方干不第隐居会稽鉴湖时,与郑仁规、李频、陶详相善,咸通末,与段成式、吕述、于兴宗、李群玉等唱和。

我们尚应注意唐代诗僧这一重要队伍:灵一与李华、张继、皇甫冉、朱放、张南史、李纾、严维唱和甚多;皎然居湖州时与陆羽、吴季德、皇甫曾、崔子向、李等交游,在湖州时,历任湖州刺史颜真卿、崔论、卢幼平、陆长源等,均与之交游唱和;无可则与姚合、朱庆馀、贾岛、顾非熊、章孝标、殷尧藩、马戴、段成式、厉玄、雍陶等为诗友,唱和甚多。唐末五代的尚颜,与方干、陈陶、陆龟蒙、郑谷、司空图、吴融、李洞,诗僧齐己亦有唱和。以上仅分从一人言其相交唱和,各人间形成互相交叉的复杂现象更难以尽述。由于某一诗人树立起的榜样,使得师从者成风,也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创作群。如晚唐时期的“咸通十哲”与贾岛、姚合诗派较为相近,而“郑谷晚年归居宜春后,又有南昌孙舫、长沙齐己及连州黄损等从之学诗。后二人又与郑谷共定诗格,为湖海骚人所宗。又形成一诗人群”⑦。

由上可知,唐代的诗歌集群性创作活动,无论从历史延续的时间看,还是从地理分布的范围看,都是前代无法比拟的。

三 进士文化与唐诗之“可以群”

以上对进士制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唐代诗人群作了描述,现在进而论述进士文化与唐诗“可以群”之间的关系。

我们很难在本文中对进士文化作出全面的定义,仅能就与本论题相关者概言之。

首先,进士制的推行引起了政治的变化。进士制始于隋,继于唐初,陈寅恪先生《隋唐政治史述论稿》认为,起根本变化的是武则天时期。由于武后“大崇文章之选,破格用人,于是进士之科为全国于进者竞趋之鹄的。当时山东、江左人民之中,有虽工于为文,但以不预关中团体之故,致遭屏抑者,亦因此政治变革之际会,得以上升朝列,而西魏、北周、杨隋及唐初将相旧家之政权尊位遂不得不为此新兴阶级所攘夺替代”⑧。这是对推行进士制后政治变化的精辟论述。

其次,社会的宗尚,普遍的追求,使士人们确立起新的价值观。王定保《唐摭言》卷一说:“进士科始于隋大业中,盛于贞观、永徽之际;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以至岁贡常不减八九百人。其推重谓之‘白衣公卿‘,又曰‘一品白衫‘;其艰难谓之‘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又说:“其负倜傥之才,变通之术,苏、张之辨说,荆、聂之胆气,仲由之武勇,子房之筹画,弘羊之书计,方朔之诙谐,咸以是而晦之,修身慎行,虽处子之不若;其有老死于文场者,亦无所恨。故有诗云:‘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⑨这一段话可以理解为:对“白衣公卿”的追求,使得其他才能、资质“咸以是而晦之”,

历来所重的“修身慎行”,竟然“虽处子之不若”。可见,进士制对传统价值观的改变确实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再次,以诗取士引发、造成了士人思想与行为方式的改变。肃宗宝应二年(763)礼部侍郎杨绾上奏批评进士科:“近炀帝始置进士之科,当时犹策试而已。至高宗朝,刘思立为考功员外郎,又奏进士加杂文,明经填帖,从此积弊,浸转成俗。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递相党羽,用致虚声,六经则未尝开卷,三史则几同挂壁……祖习既深,奔竞为务,矜能者曾无愧色,勇进者但欲凌人,以毁者为常经,以向背为己任。校刺干谒,驱驰于要津;露才扬己,喧盛于当代。”⑩其中不少就涉及思想与行为方式,其负面评价只能说是评价标准不同,而难以说是不实之词。宋人李昭说:“唐自元和以后,士人多以辞章游王公之门,谓之投卷。所幸者,大则荐闻于朝,小则资以赇货。士之急于人知,无盛于此时也。”11“校刺干谒”确实成为了进士文化的一个具有群体性的特征。

如果说以上三方面是进士文化的主要特点,那么,这些特点与唐代的“诗可以群”又有什么相对应的关系呢?

首先,因推行进士制所引起的 政治 变化,对士人们具有极大的感召力,使得儒家传统的处世方式仅向“兼济天下”一端倾斜。唐人因“兼济”而“群”,并形成了具有 时代 精神的诗歌创作群体。顾名思义,“兼济”是从自我出发、兼及他人而济众,由“独善”之一人,而至天下之众人,本身即具“群”之意义。“出”与“处”则取决于“道”,天下有道则仕,无道则隐,是传统的原则。而“道”之有与无除了为政之清浊、民生之欢戚外,常又与士人自身的感受相关。若朝廷重视自己,就有出路,有路即有“道”,应是很直观的体会。

唐朝立国不久,太宗就下令修订《氏族志》,“欲崇重今朝冠冕,……不须论数世之前”(《旧唐书?高俭传》),不少出身布衣者,以功业成为唐初新士族。高宗时,改《氏族志》为《姓氏录》,五品官“皆升士流”。武则天为排挤唐宗室和旧功臣,下《求贤制》,用人“无隔士庶,具以名闻”,尤重进士科,使得一批寒素布衣得以进入政权。唐玄宗实行以诗赋取士后12,更使诗人们产生出足够的自信心和自豪感。科举制、尤其是进士科的实行,改变了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的选才选官方式,打破了贵族门阀对政权的垄断,庶族知识分子能“怀谍自列”,凭借学识、文辞踏上仕途,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满怀信心地以田舍郎可以登上天子堂自励。加之以受南北统一、国力强大、盛世来临的鼓舞,逐渐形成了一种充满希望、积极向上的时代精神。追求功业、强烈自信、匡时济世、从政报国,成为时代的声音。慷慨昂扬、蓬勃向上是诗人们的共有基调,即使不达、不遇而感叹时运不济、功业难期,仍梗概多气、志深笔长。这种集体性的品格和精神,造就出唐诗“可以群”的基础,诗人们普遍具有这种精神和信念,也就 自然 形成了诗歌的创作“群”。安史之乱以后,贵族退出政治舞台,进士文化成熟,诗人群出现更多。

其次,新价值观的确立,使得人们尤重诗赋,士人几与诗人划上了等号,对诗歌的普遍重视必然造就出群众性的诗人队伍,形成了前代难以相比的创作群体。如杨绾所说,推行进士制使得“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六经则未尝开卷,三史则几同挂壁。”只重诗赋而不重经史,写诗人众,必然造就出群众性的诗人队伍。

再次,思想与行为方式的改变,造成了唐代精 英文 化的开放性、外向性:不是自我封闭的“独”,而是积极交游的“群”。进士制与诗赋取士的逐渐完备,将士人培养、塑造成诗人,也使得诗歌创作从自诉变为了及人,“群居相切磋”为之发扬光大。

魏晋南北朝时期,贵族们的生活圈子相对窄小,政治黑暗,迫害有加,人们心有惴惴,易入于内向。唐代不然,生活在思想开放、三教并行的环境中,不似六朝士人那样热衷于谈玄或佞佛,或在内省式的论辩中思考“名教”与“自然”的孰可相从,人们受时代鼓舞,奋发昂扬,积极吸收外来文化,主动接受胡风胡俗 影响 ,以至于放浪通脱、不检细行。唐人不似六朝贵族那样静态地“养望”,而是以增见识、重交游、广声誉为目的,漫游东西南北各地。他们“寻芳逐胜,结友定交,竞车服之华鲜,骋杯盘之意气,沽激价誉,比周行藏。”13

唐代诗人在漫游中开阔眼界,了解山川风物、民情风俗、 历史 掌故,增长见识,又交结朋友、切磋文学、作诗争胜、揄扬名声。同时,改变了以往重在修身、依仁游艺、奉行中道的儒者传统,大大发挥了文苑精神,追求身心自由和文辞美妙。而恰是这些特点,为诗歌创作、欣赏、传播提供了基础,为“诗可以群”创造了极好的条件,也使得“诗”之“群”具有了不同于以往诗歌 发展 史的新形态,和有异于前述上层之“诗”或下层之“歌”的作者基础。甚至官员与文士不讲身份,以诗会友,以酒相交,杜甫《饮中八仙歌》就是典型的例子,《竹庄诗话》评之为“见开元太平人物之盛”。

开元人物之中,出现了我国诗歌史上最负盛名的李白与杜甫,思想多元、兼有胡汉文化背景的李白且不说,连固守儒家传统的杜甫,青年时代也是“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壮游》),与李邕谈文论艺,同苏源明驰马游猎,随李白访道寻仙,后又有高适加入,在孟诸一同游猎,三人登吹台,上琴台,怀古言今,感叹吟咏。杜甫后来困顿长安,为了生活,充当贵族府中的“宾客”,为了仕进,不得不投赠诗歌以求援引,但他更多是与诗人结交:同郑虔酬唱,偕高适、岑参、储光羲、薛据登慈恩寺塔而作诗,后来在肃宗时期,他任左拾遗,又与贾至、王维、岑参、严武友善,也有唱和。交往和唱和,使自诉为主的诗歌创作发生了很大变化,也在“切磋”上延续并发展了“诗可以群”的精神。

以上三点之外,还要补充的是:对特有的隐居诗人群之生成机制,当从以隐求仕的角度看待之,这是进士文化在制度上的体现之一。唐代诗人之隐逸风气与进士制颇有关系,而且唐代诗人的隐逸又不是前代的多为个人之隐,却多集体性的隐逸,终南山、嵩山、庐山,都有很多读书求仕的隐逸之士。此外,隐逸的另一原因是养名以求荐举。就后者而言,是与制举密切相关的。据《新唐书?选举制》上:“天子又自诏四方德行、才能、文学之士,或高蹈幽隐与其不能自达者,下至军谋将略、翘关拔山、绝艺奇伎,莫不兼取。其为名目,随其人主。”14唐朝历代皇帝所开与隐逸有关的制举科目,其名称短者有高宗时的“幽素科”、穆宗时的“山人科”,长者有“养志丘园嘉遁之风戴远科”(高宗),“哲人奇士隐沦屠钓科”、“高才草泽沈沦自举科”(玄宗),“隐居丘园不求闻达科”(德宗),更多的是适中的四字名称,如“销声幽薮科”(高宗),“草泽遗才科”、“藏器晦迹科”(中宗),“高蹈不仕科”(玄宗),“乐道安贫科”(代宗),“高蹈丘园科”(德宗),“草泽应制科”(文宗)等。由于制举一经登第即可授官,无须如进士、明经那样要过礼部、吏部的 考试 关,待释褐而逐个阶梯攀升,因此,遂有“终南捷径”一说。

四 进士前的“群歌”与进士后的“群诗”

唐代进士科特重诗赋,进士文化也就与诗歌密切相关。由于进士文化伴随科举制而逐渐生成,是与贵族文化相对立的文化,是作为瓦解后者的新兴文化出现的,因此唐代的“诗可以群”就不是沿着魏晋六朝贵族文化的一条路线发展,而具备了前论先秦时代的两方面特点,在延续并改变了上层的“群”而“诗”同时,更提升了下层的“群”而“歌”。在引出一系列变化的同时,“诗可以群”的 理论 命题也在实践中大为发展。

安史之乱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也造成了贵族政治的彻底崩溃,随着庶族知识分子以才学登科,踏上政坛,进士文化更为发展成熟,“诗可以群”也有了新的涵义。前引贾晋华书所述,与进士文化关系最为密切,在诗史上地位最高的,当是以韩愈为首的韩孟诗人群,和以白居易为代表的东都闲适诗人群。二者可分别看作是进士前诗人群和后进士诗人群的代表。他们之间,还应有刚登第的“群诗”和进士后的“群诗”。

诗人的群体性创作与进士文化有密切关系者,尤见于韩孟诗人群,他们所作可看作是进士前的“群歌”,具有《诗经》和汉乐府“群”而“歌”、“歌”而“怨”的精神。韩愈幼年失怙,苦读力学,于贞元八年(792)二十五岁时登进士第,却“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上宰相书》),于贞元十二年(796)入汴州董晋幕。不久,李翱来汴,与韩定交,次年,举进士未第,又来汴从韩愈学文。其年孟郊亦来汴。同年十月,张籍因孟郊介绍,来汴州从韩愈学文。后韩愈往徐州入张建封幕约半年,其间张彻来徐州从韩愈学文,张籍也来探访游从,李翱亦来。在韩愈、孟郊两年多的聚会中,两人的诗风互相影响,张籍、李翱、张彻则受到韩、孟的共同影响。元和元年(806)六月,韩愈回到长安,任国子博士,此时孟郊、张籍、张彻都已在京,后张署、侯喜又来。李翱分司洛中,孟郊也赴官洛阳,不久,韩愈为避谗而来到东都分司,皇甫任陆浑尉,去洛不远,李贺也赴洛客居,本居此地的卢仝与韩孟交,刘叉、贾岛等又陆续来此。于是,在元和元年至六年(806—811),韩孟诗人群在京洛地区“群”而有作,成就了元和诗坛上极有特色的创作流派15。

这一派所作诗歌不仅在 艺术 上具有怪奇险涩的特点,于盛唐之音以外另作开辟,而且他们的所作,颇有与进士落第相关者,孟郊和贾岛,就以落第诗的悲怆动人着称。因此,他们所作在表达对士人本身命运的关注同时,“诗可以群”又体现为“诗可以怨”,而且“有所怨恨”又从“自歌”变为“相从而歌”。作为此派诗歌的领袖,韩愈“进则不能容于朝,退又不肯独善于野,疾恶甚严,爱才若渴”(叶燮《原诗》),反映在创作上,“昌黎诗有正有奇,正者所谓‘约六经之旨而成文‘,奇者即所谓‘时有感激怨怼奇怪之辞‘。”由于自己对才高而落第有切身体会,因此,他作于贞元十九年的《送孟东野序》提倡“不平则鸣”,《荆潭唱和诗序》更认为“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眇,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显然,这是对《风》《雅》、《骚》《辩》以及汉乐府民歌传统的继承和发扬。

进士后的群诗有唐前期与唐后期之别:前期多为进士出身者,进入宫廷后经常从事奉制酬应之类创作,而后期则从歌功颂德转变为或具诤谏性质、或有政治意义的创作。

先论前期之作。由于时代之变,盛世作诗,贞观时期的征边、感怀、咏史、述志之作,颇多颂扬开国功业, 总结 历史教训 内容 ,气骨较为刚健,境界较为开阔,对南朝宫廷诗有显着的突破。然而,诗人一旦进入宫廷,在奉和应制之中,多旨在颂圣称美,兼有道德说教,很难创作具有个性特点、真正言志抒怀之作。形态上的“群”而为诗,除了规模之盛,并体现了“群”之“和”或也有“切磋”之义外,此期的宫廷所作,较之于汉武或曹魏时期的公宴诗,并无本质的区别,“诗可以群”也无根本性的发展。

不过,即使是相沿汉魏六朝公宴、朝会的遵命文学,唐代也因诗人从幕客到官员的身份变化,使之在歌功颂德的主调中有所突破。如李峤、苏味道、杜审言、崔融等“文章四友”,所作的侍宴应制诗,较之沈、宋等人,能较多地表现内心感受、抒发自己的情感,体现出个性化的因素。据《唐诗纪事》记载,仅景龙二年七月至四年六月的两年间,宫廷游宴赋诗就多达41起,若往上推,武后时期的情况可以想见。武后至中宗朝,“游宴以兴其篇,奖赏以激其价”,对于诗歌艺术形式和表现技巧的发展提高,有较大的推助作用,尤其是“沈宋裁辞矜变体”(李商隐《漫成》之一),更使七律为之成熟。

后期的进士后“群诗”又可分为新乐府的一群,和为官不久就遭贬谪的一群,前者以元、白为代表,后者以刘、柳为代表。

白居易的讽谕诗只是他作品的很小一部分,然而《旧唐书》本传称:“所着歌诗数十百篇,皆意存讽赋,箴时之病,补政之缺”,评价甚高。元稹《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序有云:“昔三代之盛也,士议而庶人谤。”本着这一精神,白居易《新乐府》自序称“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诗》三百之义也。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喻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可见,他不仅有以诗干政的自觉,而且在诗歌体制上也有意识地 学习 《诗经》,在创作上与国风、小雅精神较合。

从杜甫、元结发展而来的关怀民生的精神,到张、王,元、白,可看作是具有历史长度、非严格意义的创作群体;而以新乐府为代表的诗歌,虽“诗”亦“歌”,实为诗人对“男女有所怨恨,相从而歌”的代言。讽谕是“采诗”精神的发扬,也受到了唐代谏诤制度的影响。唐人在登进士第后,释褐颇多授职为拾遗、补阙等低级谏官,据《唐六典》,拾遗因“言国家有遗事,拾而论之”而命名,补阙则是“言国家有过阙而补正之”。担任谏官者,多有责任感:“见君过失而不谏,是轻君之危亡也。”因进谏而及于诗歌,诗人以百姓的代言人自命,以诗歌表民怨、革弊政,是参与政事的自然延伸。

此类诗歌虽是进士后所作,却仍具有进士前“群歌”的性质,如果说韩孟诗派因感慨士人自身命运,而创作表现不平、怨愤的诗歌,那么元、白等人的讽谕诗,则构成了表现人民之怨的另外一翼。

刘、柳是王叔文集团的主要成员,在宪宗登位后,二王被杀,刘、柳等被贬,史称“二王八司马”。严格说来,他们并非文学创作群体,但由于“群”而“党”,造成了政党政治,也开启了唐代党争文学和贬谪文学的创作,故附带论之。孔子有“君子群而不党”之说,“群”本不应结“党”,然而实际上,又不能不相涉。后汉灵帝时,大臣与宦官间的斗争引发了着名的“党锢”,中唐时又有牛李党争,延续到北宋,更形成了政党政治。刘、柳遭贬谪后“有所怨恨”,虽非“相从而歌”,诗旨、感情与精神却是一致或相似的。就特殊的文体角度而言,他们的被贬,使之能身处荒蛮之地,有利于汲取当地“群”而作之的民歌营养,创立新的体式,刘禹锡的《竹枝词》就是很好的例子。

在进士前与进士后之间,还有刚中进士的短暂时期,这一时期的群而作诗产生在登进士第后的曲江游宴中。进士科的推行,使得“递相党羽,用致虚声”,“群”而结党遂成进士文化的特点之一。之所以“树党”,缘于士子见赏于主事者,成为“座师”与门生的关系,有人奏请罢停新进士的曲江之宴,理由正是“自谓门生,遂成胶固。所以时风浸薄,臣节何施?树党背公,靡不由此”。并提出“今日已后,进士及第任一度参见有司,向后不得聚集参谒,及于有司宅置宴。其曲江大会朝官及题名、局席,并望勒停。”虽起因是“盖赞皇公不由科第,故设法以排之”,而“洎公失意,悉复旧态”,但所言并非无由。而这“起自神龙以来,然盛于开元之末”的曲江游赏,除个别时期外,是延续不已的16。

曲江游赏及相伴的慈恩寺题名、采摘名花等系列活动,对诗歌创作有何意义呢?上引《唐摭言》此则载:武宗会昌三年王起“再主文柄”,华州刺史周墀以诗寄贺,而王起门生一榜22人皆以诗和周墀。虽说其中难有佳作,却是“群”的一个很好注脚,而同则所载的杨汝士“压倒元、白”一事,也可觇当时文人作诗争胜的风气。曲江游赏和相关活动常为人所诟病,成了进士轻薄的理由,但这是新进士脱离了“沙龙”的大规模活动,具有 社会 性,对魏晋以来贵族游宴及诗歌集群活动有所突破,新进士的上进心、自豪感充溢其中,与文学侍从为上而作的游宴诗自是不同,也胜于前述金谷“以叙中怀”、兰亭“世殊事异,所以兴怀”的自诉,具有一种向上的进取精神,对推动诗歌的集体性创作是有益的。若从杨树达先生所释,此类活动,虽非“朝聘”,却仍接近“群”之“宴享”本意,又因具备进士文化的背景,这一种“诗可以群”实又有质的变化。

至于东都闲适诗人群,是为官已久,且身为闲职,他们的诗歌唱和具有白居易“中隐”思想的背景,中隐以成闲适,又得佛道之用,与进士文化距离已经甚远,可看作是后进士文化的体现,故此处不论。

结语

综上所论,由于推行进士制,士人形成了具有时代特点的群体性品格,与此同时,进士文化造成了他们从个体走向群体的变化,诗赋取士之实行,对诗歌的重视,使得唐代的“诗可以群”在行为方式和创作实践上相结合,焕发出新的生命和光彩。

从朝野两端来看,一方面是以诗赋之长成为进士并进入馆阁的诗人们,推动了宫廷诗的兴盛,并探索新的艺术手法,使某些体式臻于成熟、完备,从而使得上层的“群”而“诗”较前朝有更大的规模,更高的水准。另一方面,因唐代特有的进士文化,“诗可以群”被赋予了新的涵义,出现了因这一文化而生成的群体性创作,但地方性的诗人群,因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写作背景,在诗歌的创作观念、思想、题材、体制、艺术技巧上都各有建树,形成了创作流派,使唐诗具有了多姿多彩的面貌。

“诗可以群”与进士文化的结合,使诗人能以诗歌来关注人民和自身的生存状况。前者是本着体恤“群居”作“怨歌”而代言的精神,在某种意义上是《诗经》和汉乐府民歌群居互答、歌其食与歌其事的继续,具有欲达上听的干政意义,改变了汉代以来上层公宴“群”诗的遵命、歌颂性质。后者突破了“温柔敦厚”的影响,抒发内心的真情实感,继承司马迁“发愤抒情”的传统,确立了“哀怨起骚人”、“不平则鸣”、“穷而后工”的创作思想,使得唐诗具有强烈的抒情性和感人的力量。韩孟、元白和刘柳,所作不同,却都以群而歌的精神,群而诗的形态,共同提升了下层的群而歌。

注释

①以上参见《朱自清古代文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04—205页。

②参见吴承学、何志军《诗可以群》,《 中国 社会 科学 》2001年第5期。

③如杨慎《升庵诗话》云:“诗之盛衰,系于人之才与学,不因上之所取也。唐人所取五言八韵之律,今所传省试题诗多不工,今传世者非省题诗也。”王世贞《艺苑卮言》云:“人谓唐以诗取士故诗独工,非也。”

④《唐诗纪事》卷四六“刘轲”条:“乐天云:庐山自陶谢后,贞元初有符载、杨衡辈隐焉,今读书属文,结茅岩谷者犹一二十人。”而据《新唐书?隐逸传》,卢鸿在嵩山甚至“广学庐,聚徒至五百人”。

⑤王定保《唐摭言》卷十,《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667页。⑥⑦赵昌平《郑谷诗集笺注?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16页、第17页。

⑧陈寅恪《隋唐政治史述论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蓬莱阁丛书》版,第18页。

⑨《唐摭言》卷一,版本同前,第1579页。

⑩《旧唐书》卷一一九《杨绾传》,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版。

11李昭《录张祜诗》,《乐静集》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关于进士科以诗赋取士的起始时间,有《唐会要》的始于初唐,《唐音癸签》的始于调露中,《唐摭言》的始于中宗神龙元年诸说,多数论者较倾向于徐松《登科记考》的始于开元说,定此为下限。

13《唐摭言》卷三,版本同前,第1610页。14《新唐书》卷四十五《选举志》上。

15以上分别参见贾晋华《唐代集会总集与诗人群 研究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99—500、511—512页。

16以上见《唐摭言》卷三“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记”则,版本同前,第1597—15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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