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认为,人类社会是一个由男性主宰的社会,女性在家庭和社会生活中都遭受男性的压制。20世纪女权运动的重要理论家和创始人,西蒙·德·波娃在其作品《第二性》中,提到“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波娃,1986:23)在父权社会中,女性就是男性的附属品,女性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男性的需要。女性角色往往被贬低到与男性“第一性”(the One)相对应的“第二性”或“他者”(the Other)。(Charles, 2004:146)因此在男权至上的社会环境影响下,女性没有自己的话语权,长期被压抑,被异化,被主流文化推向边缘,从而失去自我,成为“家中的天使”。
劳伦斯(ce)的短篇小说《马贩子的女儿》写于1916年。作品描写了27岁的女主人公梅布尔,在负债累累的家里充当三个哥哥的佣人,因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她无依无靠,再加上哥哥们的冷酷无情,狠心排挤,她在给母亲上完坟之后,选择在这个寒冷的季节,走入冰冷的水塘,想用溺水而亡来结束自己的孤苦生命。然而,乡村医生弗格森的恰巧路过,拯救了梅布尔,苏醒后的她,面对医生,满是恐惧疑虑,但最后人性的本能冲破了两人的精神防线,在血肉之躯的相互撞击下,两人萌发了无法言说,突如其来的情爱。
故事的情节虽然简单,但女主人公梅布尔和乡村医生弗格森之间瞬间爆发的爱情,令许多读者困惑不已。本文试从女性主义视角对女主人公梅布尔的形象进行剖析,旨在还原一个坚强独立,内敛自信,有金钱意识,在困境中觉醒,力图反抗,追求平等爱情却最终还是需要等待“王子”救赎的灰姑娘式的梅布尔。
一.父权社会中的“他者”
《马贩子的女儿》故事以梅布尔一家兄妹四人围坐在凄冷的餐桌旁,讨论梅布尔的去处归属开始,穿插在这个过程中,家中的最后一匹马也被带走了。马是农业社会的象征,但随着现代工业的兴起,梅布尔家曾经风光无限的贩马业遭到了巨大的冲击,在父亲去世之后,家中负债累累。但梅布尔一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天使”的角色,不管是在父亲健在的生意红火期,还是父亲去世的衰败期,她任劳任怨,苦心经营家中的一切事情。但她的勤劳隐忍并没有为自己赢来应有的尊重。三个哥哥,都各有打算。大哥乔跟一个庄园管家的女儿定了婚,所以准备入赘女方,祈求庇护;二哥亨利控制欲极强,把妹妹当做累赘,强行要她投奔已嫁人的姐姐;三弟马尔科姆也说,要是他是梅布尔的话,他就去受训当保姆。在这个家里,梅布尔就是仆人,就是管家,无论她怎么付出,也不可能和男性家庭成员平等。大哥乔在喂狗时,大声的奚落她为“牛头犬”,二哥亨利也辱骂她为“脾气这么坏的母狗”。兄弟们说如果不去姐姐家,或者去做女仆,她就得露宿街头 。在男权重压下的梅布尔,“独自坐在一边”“不过她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像一个被宣判死刑的人一样继续坐着”。“本来她样子会很好看的,如果不是脸上表现出沉重的话”。①至于爱情,更是没有发生过,虽然梅布尔27岁了,但是她的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家庭,并没有过多跟外界接触过。在父权社会中,女性就是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失语者。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服务男性,从属男性,她们不是为自己活着。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相反她的去处要由软弱无能的哥哥们来安排。虽然悲愤,但在男权的重压之下,她别无选择,只能沉默,当一个悲苦的受害者。在家中被异化,被忽视,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当乡村医生弗格森来访时,医生只跟三个哥哥打了招呼,而对梅布尔置若罔闻,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她年纪不小,但是兄长们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情感需求,只把她当成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他者”。没有物质基础,连最基本的尊重和认可也遥不可及,梅布尔认为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一步步接近已经荣耀死去的母亲,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没有出路的父权社会中得到解脱。
二.自我觉醒的“新女性”
在《第二性》中,西蒙·德·波娃说到“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所谓“女性”。(波娃,1986:50)小说中,二哥亨利强硬地要求梅布尔去已婚的姐姐家寄居,遭到梅布尔的拒绝,因为她不想在经济上依赖姐姐。虽然梅布尔处在父权社会中,但她还是深刻意识到了经济的独立对一个女性追求自由人格的重要性。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弗吉尼亚·伍尔夫指明,女性如果要进行创作,必须要有钱还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也就是说女性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必须有物质的支撑,要有社会提供的平台和机遇。梅布尔在经济上非常贫乏,但她意识到,如果经济上不能独立的话,不管怎样,都只能处在被动的位置。尽管她清楚要超越现实是很艰难的,但她还是坚定地与生存的现实做抗争。
在乡村医生弗格森与哥哥们交流的时候,梅布尔突然从桌旁站起,开始收盘子,直到这个时候,男性们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她的起立,表明了她的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原来在家庭会议上的默默无语形成对比。在弗格森来访时,她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是和男性一样受到尊重。面对家庭变故,哥哥们选择逃避,另寻庇护,相反只有梅布尔,默默无闻,忍受着来自兄长的奚落冷漠,挑起家中的重担。三个哥哥从没想过要对妹妹尽一份保护的责任,反倒是她任劳任怨,起早贪黑,经营家庭。她坚强独立,不依赖,不放弃,体现出女性内在的独立意识。
在给母亲扫墓完之后,梅布尔选择了走向那个象征父权压迫,吞噬女性的池塘,想用溺亡来接近去世的母亲。因为她在世上的生活,还远远不如从母亲的那个死亡境界真实。梅布尔的沉默是对父权社会的一种无声抗诉。她没有朋友,唯一的姐姐也远嫁他乡,辛苦的操持,也只是换来兄弟们的排挤和抛弃。而且哥哥们认为梅布尔的最好归宿是寄居远嫁的姐姐,或者自己通过婚姻,远嫁出去。她对这个父权社会充满敌意,但是周围的环境又告诉她,她所追求的尊严,所追求的独立,是无法实现的。因此她勇敢的接近死亡,用死亡来控诉女性的遭遇,反抗父权社会,也用死亡来获得自己想要追求的尊严和独立。
如果说自杀是梅布尔的一种无声反抗,那么被弗格森医生解救后的梅布尔,已经由一个被“他者”化的人,变成了一个重生的新人。她大胆地问弗格森,“你爱我吗?”并且“匍匐在医生的脚前,用双手环抱着他的双腿,抬起脸用火辣辣的目光望着她…她毫无遮羞地深情地吻着他的膝盖。”②她大胆地向弗格森示爱。父权社会中的传统女性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但正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觉醒,让弗格森也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灵与肉的撞击,于是他告诉她,是的,他爱。梅布尔对父权教义的勇敢挑战,让她第一次以独立的身份站在了男性面前。是的,“你爱我。”“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③。她的异常狂喜,充满渴望、喜悦和自信的面容,让自己在这一刻摆脱了重压下的”他者“身份,而转变成为一个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三.等待救赎的“灰姑娘”
得到重生后的梅布尔,得知医生为救自己而脱光了湿漉漉的衣服时,她用她的女性性意识唤醒了救出她并正在悉心照料她的弗格森。两人之间心灵与血性的撞击,谱写了一曲动人心弦的乐曲。在弗格森费力痛苦用两个字“是的”来回答梅布尔的“你爱我?”之后,梅布尔变得很慌乱了。她说“我的头发真难闻”。她心烦意乱地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糟糕,我这样糟糕!噢,不,我实在是太糟糕了。”她痛苦、心碎地抽泣着。“你不可能爱我的,我真是糟透了。”④因为从重生的兴奋中醒过来之后,她发现仅仅是爱情,是没有出路的。她或许也为刚才的大胆行为,感到矛盾自责,心中非常忐忑,弗格森会不会因为她的行为,认为她是一个很糟糕的人,而拒绝爱她。另外在医生要走的时候,梅布尔立即去穿上了她最好的黑色长裙,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这些描写,表明她想给弗格森留下非常好的美丽的形象,也试图掩饰先前的大胆行为。她期盼着他能够爱她,又害怕不能得到他的爱。如果没有他的爱,没有他的婚姻来拯救的话,她还是没有办法得到真正归属。“我要你,我要和你结婚,如有可能,我们明天就结婚。”,弗格森的回答不仅是给梅布尔的许诺,也好像在说服自己承担起解救梅布尔的使命。梅布尔的反抗和抗争是勇敢的,但不管怎么挑战父权,她还只能是那个“灰姑娘”,等待着“王子”带着水晶鞋坐着马车过来,迎接她进入瑰丽的皇宫,似乎从那以后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小说结尾弗格森用令人恐惧的语调,反复说着,“我要你,我要你”。这也着实让梅布尔感到害怕,弗格森如此艰难地承认他的爱,他态度的反反复复,以及结局的戛然而止,表明梅布尔渴望独立,渴望亲情爱情之路是非常艰辛的。
四.结语
劳伦斯的《马贩子的女儿》大胆描写男女之间的血性碰撞,犀利批判现代工业文明对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破坏,在作品中他表达出对女性的同情,同时也彰显了自己力图打破父权制男尊女卑的现状的意识。
梅布尔有别于父权文化下的传统女性形象,她追求自主,坚强独立,追求平等爱情,也正通过这个形象的刻画,劳伦斯希望藉此唤醒更多女性的自我意识及人类对自然本我的尊重,但同时他的女性主义观点,还是无法超越当时的主流文化意识,无法超越父权文化对自身的影响,具有明显的时代局限性,是父权文化下的矛盾产物。无论梅布尔如何勇敢的与父权抗争,她始终是这个大社会背景下的“他者”,无法通过自我觉醒和追求,来达到与男性平等的地位,她最后也必须等待男性,等待婚姻的救赎。
注 释
①②③④引自劳伦斯.劳伦斯短篇小说集[M].主万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参考文献
[1]ry Criti
cism: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Practice[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2][法]西蒙.德.波娃.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作者介绍:阳捷,河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翻译学、语言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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