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坠子音调 牌子 起腔 对子戏 声口 性格化 艺术空间
《晴雯撕扇》是沈彭年创作的《红楼梦》唱段。1956年赵铮在接触这个唱词后,觉得原有的坠子唱腔套路,不能充分表现晴雯撕扇典型事件中诗意盎然的文词环境和晴雯纯真直爽的性格,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与构思,重新创腔。开始有些同行斥责她是“歌坠子”“洋坠子”,但赵铮认为“洋为中用”尚且提倡,“中为中用”有何不可?只要是我们民族的音调,只要对塑造音乐形象有益处,就可以拿来应用。《晴雯撕扇》中这种姊妹艺术与曲艺传统艺术表现手法的结合,结出了灿灿之果。赵铮在传统坠子音调的基础上融汇了童年时代熟悉的家乡民歌音调,加强了坠子起腔的抒情表现力,以及宽广舒展的结尾呼应。突出了坠子以模仿人物声口来表现性格的表演程式,以多彩的人物声口音调、细腻准确的口语变化,构成了立体的艺术表现空间,形成了别具清雅活泼、生动感人的唱腔艺术风格。既突出了坠子的审美趣味,又融合了时代音调,拓展了坠子的艺术表现手法,为欣赏者创造了立体丰富的想象空间。在此笔者着重探讨了赵派坠子《晴雯撕扇》的创新抒情音调,以模仿人物的声口音调来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内心世界进而表现人物性格,以及由人物声口音调交错构成的立体艺术表现空间。
一、以创新的抒情坠子音调深化文词的时空环境和人物心境
(—)静谧的时空环境音调
在《晴雯撕扇》的起腔处赵铮抛开了传统坠子的板式起腔,以优美的音调、舒展歌唱性的起腔,把欣赏者引入故事情节,文词中的月夜、池塘、花香、小院、海棠树在富于歌唱性的旋律中,表现出月夜下怡红院里静谧、花香、清凉、幽然的故事环境。
这四句歌唱性的乐段是在坠子传统的“牌子”基本音调上变化发展而来的,唱腔柔美细腻,平缓婉转。这种以“徵”为中心音作上下围绕式旋律走向的唯美旋律线条,是《晴雯撕扇》的艺术特色之一。这美的音调和着晴雯、宝玉之间发生的美丽动人的故事。那委婉细腻、柔和深情的旋律用来表现皎洁月光下,清风送花香的怡红院景色和心境紊乱的少女情怀十分融洽。同时这一段引子也昭示着在整个《晴雯撕扇》唱段的细腻、精致的演唱风格。
(二)晴雯静态的心理轨迹
从“十岁上卖进了荣国府……至入了睡乡。”
这部分音乐是歌唱性起腔的发展部、展开部,也是描写晴雯因白日里失手摔折扇子,所引起内心情感变化的独白部分。唱腔刻意描绘的是晴雯在静态时的心理轨迹,即对宝玉的依恋与在意,对袭人的反感,期盼与宝玉和解,以及渐渐增加的烦闷。从晴雯年幼时的悲惨经历回忆,到多年来宝玉的亲密关爱照顾,这部分唱腔以上下乐句、三乐句式小乐段、小垛板,把小晴雯内心细腻的情感变化生动地表现出来。
接下来的唱腔音乐赋予了晴雯由内心情态变化到情态动作的心理过渡。
以上几部分唱腔或舒缓平叙,或顿挫疾行,或机趣间插,或说落交叠,或寒韵收煞,多角度真实、细腻、唯美地刻画了晴雯朴实、深情、明丽的性格侧面。整个第一部分在描写晴雯内心情感变化上有独特的情趣美,也为中后段中晴雯性格的泼辣、倔强做了对比性的铺垫。
二、突出中国曲艺表现特点以模仿人物的声口音调来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内心世界,进而表现人物性格
“曲艺是一门使用艺术口语的口语艺术——文学离开口语的述说大量的书面文学还存在;音乐离开口语,大量的器乐还存在;舞蹈离开口语,不歌而舞还大量存在;戏剧离开使用口语的话剧、戏曲等,哑剧还存在;电影离开口语,默片还存在。唯独曲艺,离开口语,就根本不存在。”(《中国曲艺概论》p6) 在《晴雯撕扇》中晴雯、宝玉的口语“对子戏”,几乎是“声口”对答,两个人物具有性格化的对答是故事情态发展的内在动机。“对子戏”是通过作品人物性格化的“声口”性口语对答来突出表现人物个性,并引导故事情节的发展、变化的。所谓“声口”是指人物具有性格化的语言。它突出展示了特殊环境下作品人物的性格、心理情态。中国传统曲艺是口语的叙事艺术,河南坠子也不例外。
在《晴雯撕扇》第二部分有着晴雯和宝玉最为丰富的“声口”性口语,那么当个性化的“声口”附以适合个性的音乐旋律,就使得歌唱性的声腔富于了鲜明的色彩性,这种富于了个性音乐的唱腔,具有了语言的深化与延伸性。它能色彩斑斓地演绎着人物的思想、情感、姿态,同时也使得曲艺这种艺术形式在多彩的情感变化中变化发展,演绎着故事的发展变化,这正是中国曲艺表演、表现的特征之一。赵铮在《晴雯撕扇》中把人物声口性的文词与坠子唱腔有机地结合,生动丰满地塑造了晴雯、宝玉在故事情态中的形象,以及说书人机趣、引领、评议的音调。
(一)晴雯性格多元化的塑造
《晴雯撕扇》整个唱段由两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短小的引子之后,是晴雯内心的独白。在此作者以朴实深情、跳跃活泼、舒缓歌唱性的腔句生动描写了静态下晴雯的心理活动。第二部分是晴雯、宝玉的对子戏,此部分作曲家赋予了晴雯倔强、斥俗、俏皮的声口音调。
1.聪慧、诡秘的晴雯
从“忽听得院门外,一阵脚步响,小晴雯悄悄地睡卧在那小竹床,眯缝着眼睛等了半晌,唉!……”作者在前一对上下句的腔句中使用了两处顿跳音,上句落音在“商”,下句落音在“宫”;后一对上下腔句在一个静候的四分休止延长音上,怅然空落地懈板。把晴雯由“阵阵的脚步声”所激起的心绪细腻而诡秘地描写出来。这些正是作曲家把晴雯心迹仔细琢磨,以韵致、准确的音调描写的画面。尤其是她那一声“唉!园门外没动静,满园的明月光啊!”这一处的描写显然是一个静场性的描写,但人物此刻的心情却是心潮起伏的。袭人、麝月的说笑,让晴雯更加烦躁、无奈而沉闷。至此曲作者把坠子的[小寒韵]、[武板]和坠子中路上把[花腔]融合、变化和发展,使得唱腔给人以恍然若梦的联想。这一段机趣、富于旋律节奏变化的音调,突出刻画了纯真、智慧、情感细腻的晴雯。
2.倔强、泼辣、明丽、敢于对宝玉说“不”字的晴雯
晴雯秉直的性格赋予了她口快心直的人物形象。她是《红楼梦》大观园中的又一个反叛人物,她外貌酷似黛玉,俊美而活泼,反叛精神直露而彻底,是一个抗争性人物,她是黛玉性格的翻版,却是黛玉命运的同路人。在第二部分一开始,作者十分注重晴雯在对子戏中心理变化的艺术性与逻辑性,作者从晴雯假装沉睡到翻身坐起,直至无言起身走,共用了七对坠子平腔上下腔句,作者在七个上句腔句中,以多变的旋律落音“宫、角、羽、徵、商”,下句腔句落音六处“宫”和一处“徵”,以及且唱且吟生动的口白,以晴雯外表动态的生动描写折射出其性格的全貌。接下来小晴雯开口说了一连串的反话,在四对上下腔句的上句中,腔句落音分别是“角、商、羽、角”,四对上下腔句均在弱拍上起腔,腔句中的倚音、保持音、节拍节奏及速度变化,使得晴雯的声口音调泼辣、生动、倔强。
3.反叛、斥俗、直言、俏皮的晴雯
“我这脾气秉性是随着个人长……至……管他们暗地里飞短又流长”这六个乐句中以旋律的上行旋歌为主,由“角”到“宫”“宫”到“羽”“羽”到“宫”,形成了一个环形的衔接,加上两处说白,把晴雯秉直的个性点画出来。
“你不要随便地乱打比方……至……爬上高枝攀凤凰。”
“我这脾气秉性是随着个人长……至……肚子里没有病装的可是什么样儿的恙”;这七个上下乐句,有长言,有短句,前三乐句是晴雯以自嘲、斥俗、倔强的口吻志端意明地宣告了自己的志向。唱腔上下句由“商”至“宫”“宫”至“角”“徵”至“宫”;后四句“宫”至“羽”“徵”至“宫”“宫”至“羽”“商”至“徵”。
在以上乐段中晴雯与宝玉的声口对答戏,一共有十二处,加上说书人的间插叙述共十四处之多。在这些对答的声口性音调中,作者以典型事件过程的起伏发展为唱腔结构基调,在晴雯的声口戏处或施以工笔浓彩、白描浅黛;或音调萦回、节奏明朗。对口戏中巧妙的口语性拟声,似说、似吟、似唱;节奏速度或宽展、或数板急行,充分展示了只有晴雯才能这样犀利讥讽宝玉,只有晴雯才有辣味的声腔,只有晴雯才能直言评价袭人,只有晴雯才会那么清高不俗,只有晴雯才敢于对宝二爷说“不”字。晴雯的反叛一方面来自于她的性格,一方面也缘于与宝玉的亲密友谊。
(二)宝玉的声口音调
宝玉的声口在《晴雯撕扇》的第二部分出现。从晴雯失手摔折扇子到结尾从容撕扇,宝玉是故事的源引。第二部分的宝玉是一个对答角色,他与晴雯有同等重要的位置,宝玉的出现使得晴雯撕扇成为可能。宝玉的阶级地位,晴雯与他的主仆关系,以及宝玉、晴雯之间的亲密友谊均折射出晴雯的反叛,也使得《晴雯撕扇》有了典型的审美意义。宝玉音调具有烘托、衬托晴雯性格的意义。因此,宝玉的声口音调是善意的、友好的、抚慰的、恳劝温厚的,与晴雯的声口音调形成了对事态认识的对立、情感情绪色彩的鲜明对比。
在宝玉的多处对答音调中,只有三处是使用高音“1”“2”上的音,且其中两处是戏语、调侃,其余均在中低声区旋歌,与晴雯的上下句对答中多是下行音调,节奏平稳、速度舒缓,唱腔中歌唱、韵白、口白交织出现,给人以温文尔雅、友善亲和、抚慰退让的感受。
(三)说书人的评说音调
在《晴雯撕扇》中说书人是一个时隐时现的、跳进跳出的角色。她的主旨音调从整个坠子唱腔的起腔开始,到把欣赏者引入故事情节,直至结尾处晴雯俏皮、从容撕扇,其唱腔音调歌唱性居多,对故事人物心理的,情态动作的描写、分析、评议占据了整个坠子唱腔的四分之一。在引子后说书人的音调是由上下腔句构成的起、承、转、合小乐段,此段中上句落音在“角”“徵”“徵”“商”,下句落音在“宫”“徵”“徵”“徵”,起腔有板上音,也有眼上音步句疏密间错,给人以优美婉转舒展的引领感。
在第二部分说书人的音调是机趣的、口语性的,加上口白、语调下滑音,速度与强弱的变化,美丽的撕扇故事画面被生动地环环展开。特别是那一串“嗤楞楞楞楞楞楞楞楞楞”与整个故事情节巧然合璧,起到了穿针引线、画龙点睛的作用。
以上这些谱例均是坠子艺术最具特色的表演手法。说书人的音调一方面是故事情节的牵线者、引领者、描述者,
同时书人的音调还是事件的评议者、导向者。
三、由人物声口音调构成的立体艺术空间
中国传统曲艺板腔体小段作品,多是以平面唱腔附以文词来叙事、抒情进行艺术表演的,河南坠子就属于这种且讲且演的表演形式。“曲艺是用表演体现自身价值的艺术,而艺术的本意是技能、才能。”(《中国曲艺概论》p394)这里所说的“讲”是指多种讲述形式,所说的“演”非是一般的表演而是“特指说唱艺术中的演示,或称展示——曲艺表演中的讲述与演示都在一个或多个演员身上显示出来一个演员作为讲述者时可以在讲述中演示,作为演示者时也可以在演示中讲述,讲述与演示互相交替,又彼此融合。因此,一人在说法中现身,演示多角,跳进跳出人物,就成了曲艺表演的常见情景”。赵铮为《晴雯撕扇》坠子唱腔设计的多个鲜明的角色唱腔,为表演者创造了艺术表演的空间,也为表演者铺陈了展示技能、才能的舞台。唱腔中模拟的人物声口、塑造的多个人物音乐形象,继而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从故事矛盾冲突到解决,均是曲艺演唱特有的艺术审美表现方式。这种多个人物的交替出现,如同一条多颜色编织的彩带,使故事事件在变化交织的色彩中此起彼伏地演绎。
(一)在事件的进行中游离塑造音乐人物形象
在《晴雯撕扇》中晴雯、宝玉的艺术形象,是在二人的对子戏演绎过程中游离塑造的。这些因事而异、因情多变的人物声口,一方面为故事的进展、人物的塑造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另一方面也是对作曲家的一种挑战。作曲家需要把握唱腔音调与人物的吻合度,人物音调之间在对子戏中的对比性与合理性,人物音调在整个事件中的逻辑性、统一性。音调性格化使得故事中的人物有了准确生动的定位。晴雯的音乐艺术形象,在事件进行中,时而是主动的,时而是静守默语以冷对热,又时而动态富于表情或是俏皮、张扬的。宝玉或温良劝慰,或语重心长,或戏言调侃。而说书人则是机趣协调、评议引领的音乐形象。这些唱腔音调或以乐段造势,或以乐句对仗,或以说白对答,或以上下乐句成组。在第二部分唱腔中游离展现,却突出表现了晴雯、宝玉的鲜明个性。
(二)以人物性格语言音调的变化推动故事进展
由于是对子戏,即由晴雯和宝玉在故事事件的发展中形成的情感对比、语言对答、对事物认识的对峙等“对子戏”。晴雯、宝玉的性格音调对比,如宝玉温良和善的音调,一方面起着陪衬晴雯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是故事演进的导线,正是:没有宝玉的温良中庸万事为和的音调,就不能突出晴雯的率真、倔强、明丽、俏皮、热辣。如果其中一人的音调不具备性格化,故事的发展就失去了动力和层次感。
(三)叠出的人物个性音调形成了三色交织的色彩链
赵派坠子《晴雯撕扇》中多个人物的声口音调,构成了河南坠子《晴雯撕扇》在欣赏心理上的立体时空感,其中晴雯、宝玉、说书人,三个音乐典型音调的交替出现,如同一条三色彩带。晴雯的声口音调大多落在了“宫”音上,其音调色彩给人以明丽的亮红色,聪明率真、明丽俏皮、泼辣倔强;宝玉的声口音调大多落在了“徵”“羽”“角”上,唱腔多在下行旋歌,音调、音色给人以温稳的宝石蓝色,温良友善、劝慰中庸;说书人的音色、音调给人以明正温暖的明黄色,诚朴机趣。这些音调的交织组合使得悠悠的故事机趣横生、情节跌宕、层次分明,使听者、闻者入趣易懂,同时也给曲艺表演者创造了演义故事的立体空间,当然也给欣赏者留下了遐想的审美空间。
(注:该论文属国家社会基金艺术学项目,国家年度课题“赵铮坠子艺术的审美特质”中,赵铮坠子艺术唱腔审美部分。)
参考文献:
[1]赵铮,赵抱衡编著.赵铮河南坠子艺术.
[2]沈达人著.戏曲意象论.
[3]姜昆,戴宏森主编.中国曲艺概论.
[4]河南曲艺音乐集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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