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马克思哲学;提问方式;变革
马克思哲学是一种不同于以往一切旧哲学的哲学新形态,它宣告了西方传统哲学的终结,实现了哲学由过去单纯地解释世界向内涵解释世界的改造世界的革命性转变。
一、马克思对传统哲学提问方式的变革
哲学是追根究底之学,哲学之所追问,无非是“是什么”和“如何是”、“怎样是”。把哲学之追问放置于哲学史的纵坐标中,传统哲学是对“是”和“是什么”的追问。综观传统哲学,“是”(being)是其广泛使用的核心概念,早在巴门尼德那里,“是”就作为哲学术语了。传统哲学对“是什么”的追问应追溯到柏拉图,柏拉图以相似的方式讨论过“是”、“不是”、“所是”或“是者”,之后,亚里士多德提出,哲学就是关于“是者之为是者”的学问,中世纪神学甚至以“是”指称万能的上帝,黑格尔也声称,他的《逻辑学》的范畴体系的开端是“是”。
古希腊哲学以泰勒斯提出“水是万物的始基”为开端,由此开始了世界的本原、始基等问题的哲学思考,直到苏格拉底之前,他们在探寻世界本原问题上还未形成一个确定的“对象”,如“无限”、“气”、“火”、“原子”等等。所有这些关于世界本原的说法都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具有一种流动性、非确定性。也就是说,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在世界本原上尚未形成一个抽象的、普遍性的概念,而到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时期,特别是柏拉图把世界的本原归结为“理念”(idea),并确定理念论,标志着从此以后世界的本原均被归结为一个最普遍的,同时也是最空洞的、最抽象的概念上,如“实体”(substance)、“绝对精神”等等。自古希腊哲学始,哲学的诉求就已确定在追求真理的方向上,在对真理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的诉求中,他们认为真理不能因人、因时、因地而异,而应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因而,以通过运用范畴进行逻辑演绎对“是”及“是什么”的追问,就当然被看作是普遍性和必然性的保证,并被认为具有客观性。同时对“是什么”(是者)的追问也进一步加强了对“是”的规定。“是”与“是什么”这一提问方式经过柏拉图对二元世界划分的确立,构成了西方传统哲学的内在逻辑和本质规定,“是”与“是什么(是者)”的问题已经切断了同现实世界的联系而成为决定现实世界的“理念”。因而全部西方传统哲学都是以“是”作为全部逻辑体系开端的最具普遍性范畴的不断追问。
“是什么”的提问方式,始于泰勒斯的命题,水是万物的始基,经由巴门尼德的“存在”、柏拉图的“理念”,在黑格尔那里达到传统哲学的极致,“绝对精神”穷尽了一切可能。传统哲学以“是什么”的提问方式不断从个别、特殊、具体中抽象出普遍本体的追求,这种理论静观的哲学对世界无限的本体追问体现在否定有限的现实感性世界,认为流变的感性世界只是作为假象而存在,哲学家的目光总是盯住不动的本体,想要达到绝对的认识,追求终极的普遍的本体,寻求一种终极关怀。
马克思对西方哲学的颠倒首先体现在对其直接思想来源的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哲学的批判继承上。马克思对传统哲学的“颠倒”是真正意义上的“颠倒”,他拒绝传统哲学意义的任何视角,认为它们绝不提供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以一种全新的提问方式进入他的哲学。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指出:“费尔巴哈对感性世界的‘理解’一方面仅仅局限于对这一世界的单纯的直观……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已经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的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在前一代所达到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方式,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他的社会制度。”很明显,马克思认为尽管费尔巴哈表现出推动德国哲学向唯物主义回归的努力,但他仍然没有跳出两个世界划分基础上的以“是什么”的方式追问世界,直观的唯物主义的直观性,就在于它把“感性世界”混同于“自在世界”,认为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感性世界”是以其自身为根据的自在的实体。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不能看到感性世界通过人的活动而对人的生成,不能看到人与感性世界之间的反思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对象化的活动而在对象化的世界中确证自身的主体性,而只是把感性世界理解为一种自在的、直观的对象。
我们知道,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已经扬弃了近代唯物主义的直观性,马克思给黑格尔以高度评价,他说:“黑格尔《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的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失去对象,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因而,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虽然黑格尔所知道的劳动只是精神劳动,但在这里,蕴涵着马克思对“如何是”、“怎样是”的关注。在批判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和扬弃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之后,马克思以人的视角对人的现实状况和未来可能性的关注决定了马克思对人的生活世界“如何是”、“怎样是”的提问方式,只有这样的提问方式才能实现“改变世界”的哲学宗旨,才能对人的自由与解放给予最大的关注。
马克思的提问方式实现了由对“是”或“是什么”的追问而转向对“如何是”和“怎样是”的转变。如前所述,传统形而上学的核心概念是“是”,通过逻辑演绎对“是”及“是什么”的追问,对流变世界背后的“真实”的始基、根据、基础的探究,这就隐含着一个前提,即在流变的世界背后有一个不变的“范本”存在,马克思的提问方式实现了真正的颠倒,即在追问的根本之处就不去考虑“是什么”,而是面对世界本身,即面对流变的现实世界,对这样的属人的生活世界的意义和价值进行追问,对这样的感性生活世界的“如何是”及“怎样是”进行探究,即对现实的人的现实的历史的活动的关怀。马克思将理论视野倾注于人类社会的历史活动。通过对当下现实现存世界的把握,实现对现实现存世界的追问,不去追问“是”,而是去追问“如何是”、“怎样是”,即以现实的视角去追问现实的人对有限的把握将会“如何”、“怎样”,在这种提问方式之下,一切思考只有对有限的存在作意义或价值的未来可能性延伸的思考才有意义,因而马克思在其思考的逻辑起点上,即提问方式上开始了对传统哲学的颠覆,在“如何是”、“怎样是”的提问方式的追问之下,人首先是一个在世者、生活者、劳动者,而不是一个认识者,它作为现实的人是特定时代的产物,是一个不断生成、变化的具体生活过程。因此,在马克思哲学中就不存在永恒的可静观的抽象的本体,也不存在对与现实无关的世界的终极关怀和永恒理想,只有对历史中现实的人的对生活世界“如何是”或“怎样是”的现实批判和对未来所承载的价值诉求。
二、马克思对哲学的提问方式变革的意义
马克思哲学的提问方式解决的不是某个哲学观点或某种哲学样态的问题,而是在哲学提问方式上彻底完成了对西方传统哲学的颠倒,真正地完成了自柏拉图始至黑格尔的理论静观的对“是什么”的追问转而向“如何是”和“怎样是”的关怀,在哲学思维的出发点上完成了由理念的虚假无限性的构建向人的现实的感性生活世界的终极关怀,因而对于当代哲学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随着马克思哲学提问方式的进一步显现,当代哲学将面临不同于传统哲学的问题和领域。马克思哲学是一种当代哲学,它对以往哲学进行了广泛汲取和融会贯通,在西方哲学史上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哲学思维方式,为不同的诠释留下了广阔的意义空间。哲学家的目光将停留在人的生活世界,并在对这个生活世界的批判、分析中指向对人类生活世界的意义和价值的终极关怀。不去追问“是什么”,而去追问世界将“怎样”、“如何”,是以人的视角去追问人对有限世界的把握程度的“如何”、“怎样”,是对终将怎样的追问。当代西方哲学力图从存在论上颠覆传统哲学,彻底消解理念论的悬设,把哲学建基于生活世界,进而为人类找到栖息的家园。从胡塞尔首创“生活世界”概念,到海德格尔的“日常共在世界”,从维特根斯坦晚期的“生活形式”论,到伽达默尔、哈贝马斯的“生活世界”观,都体现了这一重要的理论倾向。可见,对现实历史活动的生活世界观照标志着哲学所面对的问题和领域的重大转换,即从传统哲学对超感性本体世界的“是什么”的迷恋转向当代哲学对丰富的、完整的人的“怎样”和“如何”的世界的关注,其中蕴涵着深深的价值关怀和人文追求,显示了当代人摆脱生存困境的哲学努力。马克思通过批判近代传统哲学而展开的“新唯物主义”的提问方式,在哲学提问的根基处引发了哲学思维的变革,开辟了哲学前进的新方向。
马克思哲学的任务是将全部问题看作为“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反对并改变现有的事物就是要改造这个世界,就是要从批判的、革命的、否定的方面对待现存事物。对传统哲学来说,所谓新的世界(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是隔离的,而对于马克思哲学来说,新世界只能在对现存世界的批判中才能够发现。因此,以往的哲学家都未能超越出“解释世界”的范围,而马克思哲学的任务在于要“改变世界”。因而,马克思对提问方式的变革同样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如何是”和“怎样是”的提问方式蕴涵着深刻的对未来美好社会的可能性筹划。
马克思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存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产生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因为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即人对人说来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说来作为人的存在,已经变成实践的、可以通过感觉直观的,所以,关于某种异己的存在物、关于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问题,即包含着对自然界和人的非实在性的承认的问题,在实践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马克思的提问方式对于把握现实现存的生活世界,从而达到对其的超越以向理想的无限的指向提供了一种路向,从而可以理解对旧世界的批判中蕴涵着深刻的对未来新世界的实现的诉求。对于马克思而言,探究历史的意义不再是把握全部运动,而是全部在于运动。
马克思终其一生的追求都是对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对人的解放和自由的终极关怀,是人同自然、人同他人与社会以及人同自身之间的障碍的全面消解,是人作为主体对更大地发挥其主体作用的追求。马克思在对未来社会展开的无限可能性指向中,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与积极干预社会历史进程的基础上,对未来社会的构建展开了终极关怀。在传统哲学那里,在设定的理念世界中制造一个虚假的无限性,在那个可望不可及的“彼岸”世界实现着与人的生活世界无关的终极关怀,而马克思未来指向中的共产主义社会不但是一个价值理想目标,更是一场现实的运动。马克思在其直接的现实性的指向上对未来有一种价值维度的终极性的关怀。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充满未来的现实指向和价值指向的范畴。“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正是马克思哲学的“如何是”、“怎样是”的提问方式对现实生活世界的真诚关注,才使马克思在批判旧世界中对于共产主义新世界的美好未来进行可能性筹划,并力图在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中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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