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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研究与对马克思思想的理解

2022-11-29  本文已影响 619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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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真清理一百多年来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史,我们可以看到,那些随着时代问题的凸现和转换而生发出来的对马克思思想形形色色的解释,大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反而是那些基于扎实的文本基础和严谨理性的研究态度而作出的理解,仍然具有恒久的价值。就国内马克思主义的专业研究来说,曾经受到过前苏联的巨大影响,但实事求是地说,我们并没有超越苏联的水准,特别是没有形成一支马克思文本、文献研究专家队伍,出现有世界影响的文本研究论著,反而文本、文献研究成为我国马克思主义研究中最薄弱的环节。可能正是出于这样一种反思,在近年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人们意识到文本问题的重要性,一些中青年学者也自觉地把研究重点转向这一领域。但或许是过去研究方式和路数的惯性使然,从总体上看,文本研究目前在国内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整体格局中仍然处于边缘化的状态,论者言说其重要性的多,但真正实际介入这方面的研究的少,很多人并没有把这种研究看作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基础、是理解马克思思想最重要的途径,因而应该是每个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的份内之事,反而把它看作只是少数学者的特殊兴趣和研究路向;更有甚者,当这一方面的研究才刚刚取得一定的进展、涌现出一些成果的时候,已经引发出了不少负面议论,有得还颇为尖刻。我本人作为这一研究领域的一个成员,对照大家的评论,经常反省自己的研究工作;同时为了保持文本研究的良好态势和应有生机,我也想在这里澄清一些误解。

  误解之一:文本研究只是做版本考证而不研究思想。

  或许是受到一时表面现象的影响,新近国内发表的马克思文本研究成果中,考察和清理马克思著述的总体状况及其流传情形、介绍和评论国外“马克思学”界的研究成果以及mega2编辑的最新动态、梳理和甄别某些文本个案(如《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写作过程和版本源流等方面的著述占了比较大的比重,引起论者的关注,同时也给人们造成一种印象,即文本研究只是做版本考证而不研究思想。这种看法甚至引发了早几年前率先在国内开始系统地研究马克思文本的学者的“反叛”,指责我和同道只做缺乏“思想”的“伪文献学考据”。

  究其实,上述看法的形成可能是由于不了解我们对马克思文本研究工作的通盘考虑、阶段设计和完整构思所致。正是痛切地感受到马克思主义研究中迄今为止依然十分盛行的寻章摘句、断章取义的方式的恶劣后果和影响,受过严格学术训练的新一代研究者特别期望通过扎实的文本研究体现或建构起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规范和通行规则。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完整的文本研究应该包括前后相续、层层累积而又相互支持和融通的三个步骤、三个阶段,即版本考证、文本解读和思想研究(每一个阶段又包含很多环节)。从中可以看出,版本研究只是文本研究工作的一个部分,并不是文本研究的全部内容,毋宁说,它只是更为重要的文本解读和思想阐释的前提性、基础性的条件,文本研究的意旨和归宿仍然是思想研究,但与过去的研究路数的不同是,马克思原始思想的理解和把握绝不能再靠思辨和想象,不能离开对具体文本写作过程、刊布情形和版本源流等方面的考察和梳理,离开对构成文本的各个具体章节所进行的翔实的剖析和解读,单纯依据作品中的片言只语便对马克思的观点进行无限地概括和提炼,对其思想作出随意的阐释和评论,更不能天马行空地“制造”出一个“没有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我认为,不论研究者的个性多么独特,在介入某一项具体研究时,你必须遵循这样一种严格的步骤和程序。

  版本考证的成果将为客观地理解和把握马克思的思想提供扎实的文献基础,解构长期以来这一方面存在的“过度诠释”现象。以在我国影响巨大、被约定俗成地命名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研究为例,迄今为止我们基本上都是根据《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1版第42卷、第2版第3卷(与2000年单行本一致)来阐释其思想的,这样的结果是,将只在其中第1部分手稿中阐发的“异化劳动”的观点抬升到这一文本核心思想的地位,进而认为这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巴黎时期”(即1843年10月—1845年2月)的主旨思想。然而通过版本考证的新成果就会发现,这种概括所依据的文献学信息是不全面的,因而在此基础上做出的结论也靠不住。其一,流行的研究没有还原马克思当时实际的写作情境。作为我们研究基础的文本,只是一部被后人将并不是连续写作的3部分手稿撺掇在一起的所谓“著述”。其实这一时期,除了这些手稿,马克思还穿插着写有9册经济学笔记;不仅如此,马克思当时还有一个编纂“一套社会主义史的资料汇编,或者勿宁说是一部用史料编成的社会主义史”[1]的计划,因此,他当时直接阅读了与其思考的主题有关的法国的文献,并且通过德译本或法译本了解了英国社会主义者的著作[2],并且都做了摘要。因此,研究巴黎时期马克思的思想,单独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从众多材料中撷取出来,没有完整地呈现马克思当时的理论视域,由此所进行概括必然是片面的。实际上马克思思考的议题很多来自他自己阅读和摘录的书籍和文献,“异化劳动”的思想不过是其中之一,只有把这些书籍和文献中所涉及到的思想通盘考察,才能厘清马克思思想的实际状况,从而避免作出“过度诠释”。其二,这部著述名称中所谓“经济学”、“哲学”的提法[3]割裂了马克思当时理论活动的整体状况。实际上在马克思的研究活动中没有我们后来习惯了的、作为现代学科分类的什么“经济学”或“哲学”的分野。第1部分手稿中所论述的“工资”、“资本的利润”和“地租”,是经济学议题吗?其实马克思把它们看作是当时的工人、资本家和土地所有者三个阶层不同的三种收入形式,由此描述出他们悬殊的社会境遇,以透视当时森严的社层结构、相互关系及其未来命运,这是分明属于哲学和社会学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尤其是固守于马克思巴黎时期研究的所谓“经济学”领域,而把它们与他当时正在为甄别和了断与青年黑格尔派思想渊源关系而写作《神圣家族》和随后的《关于费尔巴哈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分开,怎么能完整地勾勒出当时马克思思想的原貌呢?

  强调文本研究中版本考证的意义,极容易被指责为“唯文本至上”,搞“本本主义”。然而,从以上的叙述中不难看出,研究者之所以下如此大的功夫梳理和甄别作者的写作情形、作品的版本源流,正是认识到,虽然我们把文本看成是作者思想的表达,然而同时又必须保持警觉,即文本与原始思想之间其实不可能是完全对应的关系,就是说作者的思想未必已经完全通过文本本身已经表达尽净了。文本本身其实只是作者表述其思想的一个载体,那么它的表述就有可能不恰当、不完备。按照文学理论中的“冰山原理”,作者的思想只有六分之一露出水面(是其自觉意识到的),六分之五则是处于形成过程中的或混沌状态的水下部分(自己也不明所以),如此说来,文本只能是对其六分之一部分的描摹和表达,那么它与这些确定性的思想之间是否达到了自洽?作者的思想状态、写作心理与文本的表述方式之间是否存在差池?等等,就要求研究者者借助文本之外的佐证、作者同时代的文献研究以及同一文本的不同版本作出分析、判断、推理和构想。这是文本思想研究中极其重要的前提步骤。

  甄别思想与文本之间复杂关系的工作,对于作为我们研究对象的马克思本人的情况来说,显得尤其必要。尽管他从少年时代便开始写作、毕生最善于用文字表述其对世界的理解和看法,但回到他的文本世界就会发现,其生前发表过的论著不到其全部著述的三分之一,在他的著述中,已经完成的定稿也很少,大部分是成型稿之外的准备材料、先行稿、最初草稿、过程稿、修改稿、誊清稿、刊印稿、失佚稿以及其他相关材料。因此要理解马克思、把握他的思想,单纯从那些现成的著述中概括是最方便的,但也是最不可靠的,因为马克思很多重要的思想就保留在那些杂乱的材料中,需要我们去悉心梳理;还有一部分思想甚至没有形诸文字,需要我们借助他阅读过的书籍、与人的交往情况、当时人的回忆等材料作出推断。

  特别需要指出是,由于中国马克思研究的特殊性,他著述的原始手稿的复制件我们基本上没有收藏,于最新文献的掌握上很容易出现纰漏甚至差距,在具体研究中我们不占有优势,长期以来又不重视文本、文献材料的收集和研究,这些方面欠帐很多。但决这不意味着我们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必须放弃这一基础性的研究环节,可以凭空抽象马克思的思想。科学的态度要求我们必须深入了解国外“马克思学”界在马克思具体文本、问题的探讨中所做过的工作及其最新进展,结合我们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作出自己的梳理和评价。我们喜欢强调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中国特色,但我认为这种中国特色应当是建立在具备国际视野、把握学术前沿动态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另劈蹊径,与国际马克思研究界互不了解、互不往来。

  误解之二:文本研究只是复述原著的思想而没有思想建树

  很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者不愿意介入文本研究,还有一个观点作支持,就是较之于原理研究和现实问题探讨,文本研究只是复述原著的思想,谈不上研究者个人的见解和创造,因而属于“次一层次”乃至“低一档次”的研究。

  其实,通过对经典文本的解读来建构了新的思想体系,在中外思想史上都不乏其例。在中国古代思想发展史上,“注经”、“解经”可以说是思想家、哲学家们表述和阐发其思想最普遍的方式之一,大都数思想形态的建构是通过注释经典来完成的,比如,王弼通过为《道德经》和《易经》撰注而成为魏晋一代玄学大家,朱熹更是通过《四书集注》而成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在西方柏拉图以苏格拉底的名义进行对话以阐述其思想观点而开辟了希腊哲学的新阶段,中世纪一大批《圣经》解读者建立起经院哲学的宏伟大厦,康德、黑格尔的后继者更是通过对先贤著述的解说、其思想实质的揭示以及与时代关系的思考而提出“回到康德”、“回到黑格尔”等口号,实际上发展出新康德主义、新黑格尔主义等流派,在现代西方哲学的发展中这种情况也相当盛行。

  就马克思文本的解读而言,我这里特别想提醒国内的研究者不要低估了文本解读的难度。以《德意志意识形态》研究为例,过去我们一般都以中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卷为蓝本,而在具体概括其思想时又仅仅以其中“正面阐述的自己的见解”的《费尔巴哈》章为依据。按照这样的选择所进行的解读,读出了什么?充其量是对传统哲学教科书体系及其原理的一种领会和证明!现在可以说,这种理解远没有达到《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本人的思想高度,而是处于“前马克思”的思想水准。理由是,《全集》第3卷是根据俄文第二版翻译的,而这一版本由前苏联的维列尔准备、阿多拉茨基编辑,它根据当时苏联流行的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把马克思原始手稿中的编码打乱后重新进行了编排,“建立”起《费尔巴哈》章的结构;不仅如此,他们还把一部“事先并没有经过十分严密的通盘考虑和筹划,而是由多个事端引发,写作计划和框架结构几经变动、更改,由若干写法不同、篇幅长短不均的章节所组合而成的相当松散的、并且最终也没有全部完成并出版的著述”编辑成一部俨然是“完整”的著述!根据这样的版本所进行的解读怎么能不造成误读和歧解呢?

  根据我自己的研究,《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思想结构并不能仅仅靠《费尔巴哈》一章来支撑,其中全书最难解读的是占了其中十分之七篇幅的《圣麦克斯》一章。如果不算这部著述的“先行稿”和第二卷中遗失的两章,那么按照中文第1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版式翻译成中文它有620多页,而《圣麦克斯》一章要占424页!不仅是篇幅巨大,就其思想容量和深度来说,这一章阐述的很多观点也是《费尔巴哈》一章替代不了的。

  《圣麦克斯》章是马克思、恩格斯对作为青年黑格尔派一名重要成员、其实在这一群体中显得非常另类的圣麦克斯·施蒂纳当时引起轰动的一部书《唯一者及其所有物》极其详尽地考察和分析。他们基本上是按照施蒂纳原书的结构来进行论述的。这一部分思考路向貌似逻辑实则散乱,叙述方式经常转换,条分缕析的解剖和淋漓酣畅的揭露杂糅在一起。迄今为止,包括前苏联和西方马克思研究界,没有详细解读和研究《德意志意识形态》一章的著述发表,由此可见解读的难度。总括地看,《唯一者及其所有物》所阐述的见解与马克思、恩格斯对它的解读和批判,可以说是观照和把握世界的两种方式的交锋和驳难,常常因为思考的起点、过程、倾向、意旨诸多方面的不同,很容易将对方的观点看作是充斥荒诞的谬见。现在可以这样说,如果我们承认世界不是一种存在、一种理解、一种诠释,那么需要站比论争双方更高层次来分析他们之间的驳难逻辑与观点得失。可以说,这样一种不适宜于作出简单肯定或者否定的判断的解读,也正是考验新一代文本研究者耐心、见识的地方。

  篇幅所限,我这里只举贯穿这一章始终的一个重要问题,即:精神世界究竟该如何把握?

  施蒂纳声称他的书意在“书写人生的历史”;那么,对人而言,什么最重要呢?他认为是精神。他特别注意到,对精神的追求和理解是一个非常复杂、艰难的过程,因为同样是精神,其中有层次、境界等方面的区分,诸如贫乏的精神还是丰富的精神,不完善的精神还是完善的精神,类的精神、某个个体的精神还是“真正的和真实”的精神、“理想的、彼岸的”精神,等等,都是有差别的。精神探索史、追求史不可避免地就成为前者向后者嬗变、转换的历史。由此他认识到,任何世俗存在都没有力量驾驭精神,寻找这万能的精神的引导者、征服者——“唯一者”就成为人生的最高目标和归宿。对施蒂纳关于人的发展及其精神历程的这样煞费苦心的追求,马克思、恩格斯以极端挖苦的口吻称之为“思维的绝技”和种种“花招”。认为他探讨精神但根本没有触及精神本质,研究思想“根本还没有触及这些思想,因为这些思想是表达现实关系的。”[4]

  那么能不能据此就说施蒂纳的探索完全没有必要和价值了呢?恐怕不能下如此决然的断语。我们知道,精神、观念、思想诚然有现实的根基或依据,但同时她们的奥妙、奇异、诡谲确实又是超现实的、非逻辑的和非常规的。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值得人们去苦苦追索和反复深究。如果用一种外在于精神、观念、思想的规则、尺度、标准来衡量和探究精神、观念、思想,确实可以看到这一世界的荒诞和离奇,但据此而舍弃了对纯粹精神、观念、思想的研究,也将是极大的错失和遗漏。我们必须说,施蒂纳对精神世界探索的价值不是体现在本体论意义上的(这方面他的观点和推论确实有荒谬之处),但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和思路推进了人对精神世界无穷奥妙的理解,这是不能一笔抹杀的。施蒂纳正是痛切地感到,“现在我们才知道,我们迄今根本没有用精神来观察世界,而只是对它呆望而已。”[5]于是他做了应该说非常曲折地思考和探索,他的错误在于,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对世界的探索陷入纯精神的领域,而离开了与现实的关联。恰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他“没有经过考虑和清点”;他不知道,精神离不开它之外的现实,不仅是根源上离不开,过程和归宿上都离不开,它们是一体两翼,共存于一个世界系统,相互规定,相互表证,相互否定,相互提升。

  以上这样一种解读,能说只是在复述思想吗?

  误解之三:文本研究有意回避现实问题因而体现不出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

  这里首先需要对什么是“现实问题”做些分析。其一,社会上存在的所有形形色色的现象和事件,彼此之间差异很大,重要程度很不相同,有的表征着时代的特征及其发展趋向,有的则与此关系不大甚至没有关系,因此,“现存的并非都是现实的”;其二,每一个时代都属于该时代自己的“现实问题”,并不是说只有当代的甚至目前的问题才是“现实问题”;其三,不只是社会物质活动和实践领域的事件是“现实问题”,重要的思想潮流和理论动向也属于“现实问题”。

  循此我们看文本研究。由于我们选择的研究对象是马克思在19世纪写作的文本,特别是在具体研究中为了尽可能客观地再现把握马克思思想的原初状况和整体面貌,我们力戒从当代(目前)发生的那些具体问题甚至事件出发,去马克思的文本中寻找解释、说明和答案,因此在文本研究的第一阶段即版本考证中,的确没有触及这些当代的问题和事件。但由于马克思的文本本身不是抽象的空论,甚至也不完全是他本人生命历程和人生体味的记录,而是他对自己所属的那个时代重大的社会问题、实践问题和理论问题的反映和剖析,更是他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思考和探究,因此在文本研究中,特别是第二、第三阶段的文本解读和思想研究中,我们从来没有、也不可能回避那个时代的“现实问题”。我们不得不一再回溯当时的社会现实和发展状况,厘清什么是那个时代处于重要地位的社会问题,再将我们所解读的文本所论述的问题与此相对照,以判别作者是否准确地把握住了自己时代的脉搏,是否客观地反映出问题的视域,是否到位地考虑到问题的症结,有没有独特的、解决思路,等等。

  此外,文本研究需要对马克思思想作出评价,而评价需要有参照系,因此研究者还面对当时斑斓的思想图景和一系列复杂的理论“事件”。一方面要梳理与马克思发生过直接关系的思想家及其派别,诸如恩格斯、布鲁诺·鲍威尔、费尔巴哈、施蒂纳、海涅、魏特林、威廉·沃尔弗、赫斯、卢格、格律恩、蒲鲁东、拉萨尔、福格特、巴枯宁等人,以及空想社会主义、古典政治经济学、青年黑格尔派、哲学共产主义、真正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者同盟、德国社会民主党等思潮或党派与马克思复杂的纠葛及思想差异。另一方面更要甄别虽然没有与其直接接触过、但对其思想发展和理论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的思想先驱与他的思想关系。终其一生,黑格尔哲学可以说是马克思观照、把握世界,理解和诠释时代最为重要的参照系,迄今为止,就二者的关系而言,无论是对他们思想关联的具体细节和演变轨迹的探询,还是从整体上对黑格尔的实际影响作出程度和实质性的判定,都有很大的研究空间,这也直接关乎马克思思想与旨在全面颠覆黑格尔哲学的现代西方哲学的关系。此外,在还有一个比较的层次是为人们所忽略的,那就是与马克思处于同一时代、同一思想传统和社会环境,但思想意旨却迥然不同的思想家。比如被奉“存在主义之父”和鼻祖的克尔凯郭尔只比马克思小三岁,19世纪40年代开始流行的叔本华的唯意志论也是与马克思主义同时诞生的思想体系。相同的时代、相同的文化氛围和社会现实为什么会“塑造”出、怎样“塑造”出这些思想“另类”?这些比较和分析,可以凸现出人类哲学和思维探索的多元进路,以及在这杂色斑斓的图景中马克思的思想处于一种怎样的地位。

  这样比较方式还可以进一步延伸下去,即梳理马克思文本中提出的思想或问题在后来哲学史、思想史严谨中的传承与变迁,辨析这些思想或问题在当代社会实践中的表征或地位。不理解这些传承和变迁,很容易把在马克思那里还处于十九世纪特定时代诠释的思想,无界域地与后来所获得的新的内涵混同起来。而把马克思的原始思想提升为当代的思想,实际上无助于确立其客观的历史地位。当然这不意味着否定马克思的时代与当代社会的本质关联。尽管二者已经有了一个半多世纪的时间距离,世界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迁,但如果从资本所开辟的“世界历史”的运演看,在社会结构要素增多、社会现象空前复杂等程度和层次差异而外,二者尚有诸多本质上的相似性、同构性,因此马克思当年的言说至少仍能诠释当代的部分现实,马克思的文本及其思想不是已走进博物馆的陈列物,不只是记录一段思想史的文献,尽管解决纷繁复杂的时代课题未必会从那里找到现成的答案,但迄今它仍然指导并且参与着对当代现实的“塑造”,发挥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寻找当代社会与马克思当年的思考的内在关联,将会理性而客观地使马克思主义的当代价值“呈现”出来。

  而文本研究的目的、主旨和当代性不也正在于此吗?

  [1]《恩格斯致马克思信(1845年3月17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第29页,人民出版社,1972。

  [2]当时马克思已经掌握了法文,但还没有掌握英文,他对欧文的作品就是就通过法译本和论述欧文观点的法国作家的著作来了解的。

  [3]这是1932编入mega1第1部分第3卷时编者为了命名方便而加上的。

  [4]karl marx\friedrich deutsche : marx-engels werke verlag berlin,1958.s.111.

  [5]施蒂纳:《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第9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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