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摘要:贾平凹从传统和现代中吸附了浓重的“山野”气息,他努力地寻溯着商州的田园风情和淳朴民风,通过“移情”间接地“缓冲”和“安妥”那颗被都市蒙蔽的心灵。贾平凹的心性和悟性来源于乡情乡俗的长期滋养,乡野气息将这位文学大师的心灵熏染得如商州的山水般剔透晶莹。尽管身陷都市的“围城”三十余载,他仍孜孜倦求着健康自然的人性,让乡情在笔端奔涌,创造出一篇篇充满文化底蕴的“美文”,为新时期散文镀上了一层富有个性的艺术光环。
论文关键词:风情散文,乡村情怀,现代品格
一、“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贾平凹是背驮着商州这片神奇的土地走向世界的。“商州实在是一个神奇的土地呢”,“在这个天地里,仰观可以无奇不有,俯视可以无其不盛。一座高山,一条丹水,使我渡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不能忘怀的,十几年里,商州确是耗去了我的青春和健康的身体,商州成全着我作为一个作家的存在”……贾平凹如是说。
对于贾平凹,评论家雷达则说:“贾平凹是自然之子,平民之子,他生于汉江之侧,长于商洛大野,饱啜传统文化之雨露,博采现代文明之精英……”这些夸辞并不过分,我们在其长篇散文《我是农民》中便可细致品读出他囿身商州乡间十九个春秋的怀想。也许,十九年的乡村经历对于贾平凹来说并不仅仅是个“时间”的串连,更是一种乡村心性的积淀,致使其精神生命的每一滴血水里无不融透着“商州”山川村落的乡野气息。正如陈思和所言:“贾平凹是个农民出身的作家,从小接受了农村民间文化的熏陶,这使得他在用文学方式来表现农村世界时,有些民间的隐形结构仍能派上用场。”
贾平凹一向坦然陈述着自己“乡下人”的本色,并似乎以此为荣,让我们看看他的某些自述便可见一斑——
“我是山里人……我是在门前的山路上爬滚大的;爬滚大了,就到山上割那高高的柴草,吃山果子,喝山泉水,喝爬山调。”(《山地向导——山地笔记>》)
“我喜欢土门这片街市,一是因为我出生在乡下,是十九岁后从乡下来西安的……”(《后记>》)
“我是山里人,到西安这个古都里,仍是山里人德性,……”(《战胜自己——贾平凹小说选>》)
“现在有人讽刺我有农民的品性,我并不羞耻,我就是农民的儿子……”(《我不是好儿子》)
……
由于乡间生活的长期浸染和熏陶,商州的乡情民俗、山川野趣已内化为一种“原型”思维,召唤着贾平凹的散文创作。他立足商州这片广袤的原野,从绵延的山、幽邈的庙宇到山居建筑,从婚丧喜庆、情歌戏曲到卜卦算命,通过一幅幅悠远的民俗风景画,以本真的乡村性情,“真实地表达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
“商州三录”及之前的作品、展示给读者的是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乡下人”孤寂的心境和缱绻的情怀,他遥对西北一隅的八百里秦川“对月”“访兰”、“读山”品“石”、寓情于“竹”,托志于“树”。他写龙驹寨人的山性、水性,镇柞的古朴民风,“商州”的情爱,天性人性狗性乃至狼性,来慰藉疗救自己孤寂的心魂。
“兰草是空谷的幽物,得的是天地自然的原气,长的是山野水畔的趣姿;一培载了,便成了玩赏的盆景。”
“这弯榆正是弯得无用,便得了长寿,那路过的直榆,也正是直得有用,反倒不知早已化了哪家灶里的灰烬?”……
一行行记述着作者自己“人生写照”的文字,烛照着一个充满乡野稚气的灵魂底色,商州已裹紧了贾平凹生命的行程,唯有那儿的一丘一壑,方能找寻到可以能触摸的依托和宁静的心灵居所。于是,他“回到了长九叶树的故乡”,“四乡信步,八村游走”,在“秦天楚地”间重新召回被尘俗掩埋的本真的“自我”。
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贾平凹被三十多年千疮百孔的都市生活超度得心底漾起无限“悲凉”,他“永远不习惯城里人所习惯的道德的愉快,伦理的愉快”,不堪忍受弥散在都市空际的“废都”气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城市人的日趋媚俗,道德中清正之气的日渐沦丧,“现代的‘乡下人’”贾平凹怀揣着一颗现代人“悲凉”的心境再次逃离。他怀想“老西安”,沿着“西路上”,“游牧新疆”,诉说乡村事,抒写乡间情,其中对天地自然与人生的玄思与关注,使其散文包蕴着更为厚重的份量。
“西部对于我是另一个世界,……更重要的是逃离了生活圈子的窒息,愈往边地去愈亲近了文学,我和我的影子快乐着。”《西路上·一个丑陋的汉子终于上路》“对于西路的渐去渐高,越走越远,你才会明白丰富和热闹的极至竞是如此的空旷和肃寞。”《西路上·爱和金钱,使人铤而走险》
这种玄怪的沉思表明贾平凹意识中与城市的对峙心理一直在心底升腾奔涌,他要重新回归“乡村”,寻溯漫漫“西路上”的“民族的味”,体验天地人文的和谐世界。
作为一个现代人,贾平凹尽情抒情着“乡村”意义上的淡泊适性的人生境界,弘扬着古朴淳美的自然人格,他要对被异化扭曲的城市文明与道德进行无情的鞭挞,为那些迷陷在声色犬马中的城市人开一剂良方,让他们回归健康自然的人性,“正本清源”。
贾平凹在《静虚村记》中这样写道:“那么高的楼,人住进去,如鸟悬窠,上不着天,下不踏地,可怜怜掬一抔黄土,插几株花草,自以为风光宜人了。殊不知农夫自有农夫得天独厚之处。”于都市人的可悲中鉴出了自然的伟大心力,也正是这股自然的灵气陶冶出了贾平凹这样的中国文化精英,其“返朴归真”与“回归自然”的艺术追求承载着几千年中华文化的因子,是一种典型的“东方意识”。
在《四月二十七日寄察翔书》中,贾平凹又这样写道:“如果能进一步到民间去,从山川河流,节气时令、婚娶丧嫁……等作一番考察,获得的印象将更是丰富和深刻。
”1993年3月,贾平凹回答西德汉学家魏侃时还说:“有一个原因,就是西北,特别陕西一带有浓郁的民俗民情民风,这一带是中国古代文化的发祥地,传统的东西在这里有很深的积淀。”可见,把民情民俗作为创作对象予以关怀,从而精心构筑自己的文学世界,表现独立的根情和中国的气派,已成为贾平凹自觉的创作追求。透过那一篇篇陕北、陕南、关中风情类散文,贾平凹将这片先秦大地上厚重的“文化遗迹”,演绎成充满无限浓郁的自然之光和“民族的味”。
这是“返朴归真”,但又不是老庄式的“绝智弃圣”,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现代人的自然的复归。诚然,贾平凹已从“一棵小桃树”的梦想蜕变为一个“沉思的老树的精灵”,他似乎已真正挣脱都市的牢笼,让自己那颗“文心”彻底地被乡野镀亮了。于是,他要真正地“返朴归真”,要在自己的散文世界中,“放诞一切,自在而为”,全然不想遮蔽自我。他道乎“自然”,“粗野”地以“丑”写“丑”,率直地表露自己对“衣冠社会”的憎,并以此反衬出他做人的“山地人”本色。可以说,“真”与“朴”,这便是贾平凹所追求的“理想人”的境界,也是“乡村情结”里贾平凹的艺术创作灵泉,他对“乡村”的留恋,其实是一种美好的人生怀想,一种缱绻而高远的前瞻。
三、“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贾平凹以自己独到的心灵,感觉到中国文学艺术传统的生命力量;他试图在一条中国式的现代文学路子,这就是“重精神、重情感、重整体、重气韵,具体而单一,抽象而丰富”,“以中国传统的美的表现方法,真实地表达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为了充分揭示历史文化——心理结构,贾平凹非常重视民风民俗的描写与发展,以便突击探其深层的历史文化——心理结构。
“商州三录”中,作者对这块南北交汇山地的民风,民俗、民情以及山水,历史文化遗迹等进行了系列性描述,而且在对商州历史文化传统的揭示中,将地域的历史、文化放在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背景下进行考察,使商州这块特殊的精神故乡具有了某种整体内涵。换言之,就是透过商州的历史文化,窥视出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内蕴。
由于长期以来贾平凹都浸润在民间的氛围,在文化价值取向上对“民间”潜在认同,尤其是对那些淳朴自然的“民间文化”有着较为全面的了解和透视,同时拓展着人们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省思视野。他表面上在“赞乡村”,绘“山石、明月”的形象,其实是要以智者的眼光去省思文化,要通过对“民间”的关切,去考察民间大众的生存状态,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自上而下的省思。所以,贾平凹对民风民俗民情的关注是其深刻的意图的。
在曾经给整个“新时期”散文创作带来极大的震动的“商州三录”中,贾平凹以古老的商州为审视点,以繁衍于其中的人们为解剖对象,写商州的历史沿革,礼赞商洛山川的民风民情,用自己独有的“平民意识”,沈从文式地张扬着那未被畸形现代文明侵蚀与异化的道德人伦。《黑龙口》、《桃冲》、《棣花》、《小白菜》、《周武寨》……贾平凹透过这些对传统士大夫们所漠视的“民间文化”,肯定了社会底层民众的精神情感及其质朴的人生观,也不时操戈怒刺风俗中的陈腐陋习。可见,贾是在通过文学形式对“民间文化”所作的“关怀”,不是在盲目地认同与无端地感伤与怀恋,他是在以一个现代文化人的眼光去审视乡的一切,用智者的眼光去省思文化。
例如,贾平凹对秦腔的热衷与迷狂就隐藏着鲜活的生命本真,他藉对这种秦人表达生命体验、宣泻生命能量的艺术的体验和感悟,显露着他的风情散文创作对民情风俗的深层探究。他说:“有了秦腔,生活就有乐趣,高兴了,唱快板”,揪心裂肠的唱腔表现了多样的有情有味的人生,美给了别人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皱纹。
“旧的文化环境如灯笼中的烛,它照亮了灯笼纸上颜色和皱纹。”贾平凹像是借此表达对乡村民间文化的思考,批判性地怼视古旧的文化。其实,“旧”并非全然不可取,贾平凹的“真意”何尝不是也在批判这层被乡村“照亮”的“灯笼纸上颜色和皱纹”——即“城市文化”呢?
四、“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文学进入“新时期”时,贾平凹就开始通过散文来实践“散文当代性”的思考。90年代后,更以“大散文”的提法冲击着“小家碧玉”之情和“个人写作”之气,牵导着人们新的散文观念。贾平凹的立足点是“民间”,是充满灵气的自然群象,然而“他应用的都是最中国化的思维和语言,探察的都是很具有现代感的精神真相”,“他的作品内部的精神指向不但不传统,而且还深具现代意识。”可见,对贾平凹风情散文的解读还须看透隐含在他“民间立场”中的现代意识。研究者大都认为,贾平凹一直未停止过对西方现代文学艺术的借鉴与吸收,从悬挂在他写作“大堂”的古今中外文坛巨匠的画像中,既有苏东坡、沈从文,也有托尔斯泰、川端康成。我们不能停留在“中国气派”、“东方的味”等言说中,给贾氏的创作定立一个先在的评说立场和品读标准。
我认为,贾平凹一直努力着将中国乡间的山石明月,民情风貌与世界汇合。
2002年在北大的一次演讲中,他不断强调“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民族的东西若缺乏世界性,它永远走不向世界。”他还不止一次地认定川端康成的成功正是其用日本的传统写出了整个民族的现代意绪,“表现现代人的意识、心境、认识世界的见解。”
“川端康成的感觉我是无法学到的,但川端康成作为一个东方作家,他能将西方现代派的东西,日本民族传统的东西,揉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独特的境界,这一点太使我激动了。读他的作品,始终是日本的味……(《答文学家>编辑部问》)
“古老的中国的味道如何写出,中国人的感受怎样表达出来,恐怕不仅看作纯粹的形式的既定,诚然也是中国思维下的形式,就是马尔克和那个川端先生,他们成功,直指大境界,追逐全世界的先进的趋向而浪花飞扬,河床却坚实地建凿在本民族的土地上。”(《四十岁说》)
于是,贾平凹决定“追逐着西方文学的境界”,“在中国的乡下和小镇的的土地上刨虫子、谷糠、茶叶和石子”用“有意味的形式”,“写中国的文章”。这一切的追求,正折射着贾平凹对乡村文化的追捧和重视,只有这样,他的“风情散文”的思想容量才能得以扩充。
诚然,在众多的“风情散文”中,贾平凹描绘了具有几千年文化底蕴的“中国化”的民情风俗,凸现出了他眼中的“东方的”,“我们民族的”现代品格。这种品种的背后潜藏着一颗关怀生命和人类苦难的拳拳之心,这颗心也生成着一种隐形的磁力,让我们沿着托尔斯泰,川端康成和中国的李叔同等人去寻找现代人的魂灵。
“关心社会,关心生命,如果有悲凉,那不是个人的恩恩怨怨,是关于人的大悲哀;如果焦虑,也不是个人的得得失失,是关于时代的大焦虑。”贾平凹正是这样将一种忧患心理糅进一篇篇奇妙的文章,在关怀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民族,关怀着我们人类本体。
注释
①雷达主编.《贾平凹文集·前言》.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5.P1.
②陈思和.《犬耕集》.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P277.
③孙见喜编.《贾平凹禅思美文》.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P13.
④孙见喜编.《贾平凹禅思美文》.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P133.
⑤孙见喜.《鬼才贾平凹·第二部》.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4第648页。
⑥贾平凹.《贾平凹散文大系》第2卷.桂林:漓江出版社,1993.P27.
⑦贾平凹.《〈高老庄〉后记》,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1998.
⑧谢有顺:《散文之误:贾平凹散文为例》.《美文》,2002.P16.
⑨《信访·民情和作家》.《坐佛》.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1994.P135.
参考文献
1 贾平凹.《贾平凹散文大系》第1-3卷.桂林:漓江出版社,1993.
2 孔明、孙见喜选编.《贾平凹禅思美文》. 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
3 贾平凹.《坐佛》.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1994.
4 贾平凹 冯有源著.《平凹的艺术——创作问答例话》.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 .
5 雷达主编.《贾平凹文集》. 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5.
6 钟忧民.《陶渊明论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
7 贾平凹.《贾平凹谢有顺对话录》.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
8 王新民.《多色贾平凹》.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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