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1926—966)是二战后美国纽约派的重要诗人。他兴趣广泛,将各种艺术手法运用于其诗中,使得其诗歌常常晦涩难懂。但晦涩难懂却又不等同于完全不让人理解的故弄玄虚。本文通过分析奥哈拉诗歌《与他们一步之遥》中的“死亡”意象,来说明奥哈拉看似简单诗句下的独具匠心。
论文关键词:奥哈拉,与他们一步之遥,死亡
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1926—966)是二战后美国纽约派的重要诗人。从严格意义上讲,纽约派并非一个流派,且其成员包括画家、音乐家和各类先锋艺术家。名为“纽约派”暗含世界文化艺术的中心从“一战”时的巴黎,转移到了“二战”后的纽约(尤其是二战1940年法国沦陷后,一大批居住在巴黎的艺术家涌入到美国)。
奥哈拉一生仅活了40岁。他兴趣广泛,知识渊博,对音乐、电影与绘画都有涉足。由于其将各类艺术的技法都融入诗歌之中,奥哈拉的诗也常常给读者以晦涩难懂的感觉。许多文评家们经常将他视为一个可以忽视的次要诗人,全无重要性。如在1971年出版的《当代美国诗歌》中,奥哈拉便被认为是“浅显且口语化”的,甚至是“似乎是反诗歌”的诗人(Poulin, 1971:379)。而文评家杰拉德•伯恩斯(Gerald Burns)也曾在一篇文章中将奥哈拉定位为“注定是微不足道的富有天赋的作家”(Burns, 1974:201)。然而随着近几年,奥哈拉研究的兴起,人们发现奥哈拉看似随意、晦涩的诗句后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供挖掘,鉴于篇幅关系,本文通过文本细读,讨论其作于1956年的诗歌《与他们一步之遥》(A Step Away From Them)中的“死亡”意象。
本诗为一首悼亡诗,纪念其死去的三位朋友,其中一位是鼎鼎大名的美国“行动派”画家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全诗如下:
A Step Away From Them
It's my lunch hour, so I go
for a walk among the hum-colored
cabs. First, down the sidewalk
where laborers feed their dirty
glistening torsos sandwiches
and Coca-Cola, with yellow helmets
on. They protect them from falling
bricks, I guess. Then onto the
avenue where skirts are flipping
above heels and blow up over
grates. The sun is hot, but the
cabs stir up the air. I look
at bargains in wristwatches. There
are cats playing in sawdust.
On
to Times Square, where the sign
blows smoke over my head, and higher
the waterfall pours lightly. A
Negro stands in a doorway with a
toothpick, languorously agitating.
A blonde chorus girl clicks: he
smiles and rubs his chin. Everything
suddenly honks: it is 12:40 of
a Thursday.
Neon in daylight is a
great pleasure, as Edwin Denby would
write, as are light bulbs in daylight.
I stop for a cheeseburger at JULIET'S
CORNER. Giulietta Masina, wife of
Federico Fellini, e bell' attrice.
And chocolate malted. A lady in
foxes on such a day puts her poodle
in a cab.
There are several Puerto
Ricans on the avenue today, which
makes it beautiful and warm. First
Bunny died, then John Latouche,
then Jackson Pollack. But is the
earth as full as life was full, of them?
And one has eaten and one walks,
past the magazines with nudes
and the posters for BULLFIGHT and
the Manhattan Storage Warehouse,
which they'll soon tear down. I
used to think they had the Armory
Show there.
A glass of papaya juice
and back to work. My heart is in my
pocket, it is Poems by Pierre Reverdy.
这是我的午餐时间,于是我在
嗡鸣的黄蜂色出租车中间
散步。开始,沿着人行道
那里干活的人们给他们肮脏
油亮的身体喂三明治
和喝可口可乐,戴着黄色的
安全帽。帽子保护人们不被落下的
砖头砸到,我想。之后走上
大街,那里裙子在高跟鞋上
绽放并且在火炉上涨开。太阳很热,但是
出租车搅动着空气。我看着
廉价的手表。那里有
猫在锯末子中玩耍着。
继续
走到时代广场,那里的广告牌
在我头上冒烟,而更高处
瀑布轻流。一个
黑鬼站在门廊拿着一根
牙刷,无精打采地摇晃着
一个金发的合唱队姑娘博得喝彩:他
微笑着并摸着他的下巴。一切
都忽然响起:这是一个星期二的
12:40。
日光中的霓虹灯是一种
巨大的愉悦,正如埃德温·登比
写过的那样,就像是日光中的灯泡。
我停在朱丽叶街角买了一个
奶酪汉堡。朱列塔·玛西娜,费德里科·费里尼的
妻子,一个漂亮的女演员。
还有巧克力麦芽。一位围着狐皮的
女士在这一天把她的狮子狗
放进出租车。
今天有几位波多
黎各人在这条街上,他们
使此街美丽而温暖。首先
巴尼去世,然后是约翰·拉托奇,
接着是杰克逊·波洛克。但是人世
像过去充实的生活一样充实吗,他们的?
有人吃了饭而有的人散步,
经过带有裸体画的杂志
以及斗牛的海报以及
曼哈顿的仓库,
他们很快会拆掉这个仓库。我
常常想他们在那里举办过
军机械展览。
一杯木瓜汁
然后回去工作。我的心在我的
口袋里面,这是皮埃尔·勒苇尔迪写的诗。
这首诗犹如一张波洛克任意泼洒的抽象绘画,诗人用自由联想将各种物品写入全诗。诗歌以奥哈拉对当下时间的感觉开头,“这是我的午餐时间”,诗人使用“我的”(my)一词来强调他进入了私人时间。接着奥哈拉描写了在纽约街头遇见的一系列事物:在熙来攘往的纽约大街上,他穿梭于“嗡鸣的黄色出租车中间”,并看到了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劳动者,他们吃着三明治,喝着可口可乐;同时,他也看到了绽放的裙子、廉价的手表、在锯末屑子中玩耍的猫、时代广场的广告牌、手拿牙刷的黑人、金发女孩、白天的霓虹灯、波多黎各人等等,诗歌转化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仿佛读者已经置身于灯红酒绿的纽约城。
虽然全诗充满了仿佛随意写下的各类事物,但并不表明诗人对待诗歌的态度是随意的。因为看起来随意,与诗歌本身是否随意有本质的不同。细读此诗,会发现诗人在一连续眼花缭乱的描写后,才“图穷匕首现”地道出“首先/巴尼去世,然后是约翰·拉托奇/接着是杰克逊·波洛克”,让读者知道原来这是首悼亡诗。但问题是悼亡诗与诗人描写的那一连串东西又有何联系呢?其实诗人早已巧妙地通过文字游戏或某些文字暗示将“死亡”这一意象镶嵌到了全诗当中。
诗歌开始就提到了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们,而安全帽使得人们免于“落下的砖头”砸到。敏感的诗人在路边的工人身上就嗅到了“死亡”。接着,诗人写道“裙子在高跟鞋上/绽放(blow up)并且在火炉上涨开”。奥哈拉在此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动词“blow up”,既有“绽放”,也有“爆炸”的意思(当然,blow也有性暗示)。而诗人写下此诗时,美国和苏联正处于冷战时期,核平衡的恐怖深入人心,当时人心惶惶。而“绽放的裙子”的形状不正如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的形状吗?再结合前面提到的“落下的砖头”,似乎可以理解“落下的砖头”也如同落下的原子弹。在那个人心不安的时代里,每个人都戴着黄色安全帽,因为谁也不知道死亡何时突然降临,正如诗歌的标题所言,活着的人仅与死者“一步之遥”。
而在此之后,诗人又提到了时代广场的广告牌“冒着烟”(blows smoke)。动词再次用到了“blow”(爆炸)一词。“烟”和“爆炸”两词再次暗示冷战时期的无声的战火。接着,此诗提到了“斗牛的海报”。西班牙的传统体育斗牛,显然也在暗示着决斗场上你死我活,暗示着死亡的意象。但诗人并没有停留,而是迅速地转到了“曼哈顿的仓库”,此处曾经举办过“军械库展览”(Armory Shows)。“军械库展览”是于1913年在美国纽约举办的。这是当时美国规模最大、涵盖范围最广的现代主义展览,把当时欧洲最有代表性的现代主义作品全部展示给了美国观众,这此展览给美国观众以巨大的震动,并且直接改变了美国人对现代艺术的观念。而现在连这个美国现代艺术重要展览的仓库马上也要被“拆除”了。诗人仿佛在暗示波洛克的死亡是美国现代艺术的重大损失,正如连举办过“军械库展览”的地点都要被拆除了一样。而动词“拆除”(tearing down)又是诗人使用的双关语,因为“tear down”既可以表示拆除,也可以表示诗人流下的眼泪。而诗人用“我的心在我口袋里面,这是皮埃尔·勒苇尔迪写的诗”结尾,解释了诗人此时想“长歌当哭”的心情。而“我的心在我的口袋里”(my heart is in my pocket)则是诗人改写英文短语“我的心在我口里”(my heart is in my mouth,“紧张”的意思),以此表示不安的心情。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奥哈拉用改写、暗示、联想、双关语等方式,将死亡的“意象”藏入全诗。一系列流水帐式的记录,让读者容易以为这首诗是诗人随意而写的,是全然任性而为的产物。但细读之下,方才发现诗人的独具匠心。全诗藏而不露,恰到好处,耐人寻味。
参考文献
Burns, Gerald.“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Charming.” Southwest Review, Spring. 1974.
Poulin,A.,Jr.,ed.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 Boston: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1971.
马永建。《现代主义艺术20讲》。上海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10月。
张曙光。《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12月。
王卓。《后现代主义视野中的美国当代诗歌》。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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