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墨”并非风格概念,而是在当代消费文化与思想理念的新生下,一种不同于传统水墨的视觉机制,是对水墨的一种新的图像转向,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形式问题,更多体现当代文化价值与审美趋向。德国哲学家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曾说过:“艺术不再是一个审美技艺的创造,更是一种价值选择。”①新水墨的价值体现与精神诉求的追寻,不仅需要笔墨传承性,更需要内省自觉和忧患意识。在当下,传统水墨缺少了对当代“人的意义”与“人的价值”的挖掘,自然使得艺术流于陈旧,这种单纯的形式体验似乎掏空了内在精神与反省的自觉。相反,新水墨中最有价值的恰恰在于当下人与社会、人与环境、人与人之间深层关系的重构。这意味着,“精神”世界与现实“存在”的间离感和陌生感产生了共鸣。“共鸣”意在传达当下存在状态的精神体验。“我们通过别人所体验到的,也就是别人通过我们所体验到的;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彼此就更需要一种共同体验。”②画家们试图突破有限的感受和知解能力,于“存在”的边缘地带反思。
作为“70后”新水墨画家,他们的价值理念始终贯穿着一个主线,即是从现实性具象物态出发,对天、地、人三者因与果的感性追问与理性探寻。这既是自我经验的直觉演绎与本质表达,又是理解范围之外的“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他们一方面在西方艺术的批判与吸收中前行,一方面重新发掘传统艺术的底蕴与精华。
一、新水墨的图像语言
新水墨是当代社会文化与图像语言超越的“对话”,这种“对话”形式是沉默无言的,是不可说的,或者是无法说的。正是借助于这种“对话”与现实的社会问题不断地碰撞,水墨成为一种思想载体,将当代人的冷漠、空虚甚至荒诞等客观地呈现。既肯定传统的笔墨精神和文化情怀,又注重视觉张力和笔墨趣味。当代人将身边的物象重构成一种视觉逻辑,使人的心灵碰到世界的真理。现实世界中的天、地、人三者融入超越的精神空间,图像作为一种视觉语言,沟通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彼此对话。
正如“70后”新水墨画家王牧羽善画身边之景,其笔下的“云”的形象似真非真,呈现不同气候与空间下云的形态。“云”这种物象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它是一种深邃而神秘的物质,无法接近,却总令人神往。画家试图揭示一种形或质转换的魅力,其核心是宇宙间自我觉醒及对生命本质的回归。
西方绘画重视对立性,古希腊人的思想具有节奏和结构之间的对立,节奏视生命之流犹如空气之流。反之,结构是受阻碍之流所致。新水墨画家们试图将西方观念巧妙地带入水墨语言之中,在图像中进行现实与精神世界的博弈,即实践与思考的视野交融。毋庸置疑,其作品的图像价值远远超越了绘画的价值。
当然,新水墨的诞生与发展不能割断传统的血脉,画家们扎根于传统水墨的审美意蕴,追求天人合一、浑然天成的无我之境。画家笔下的“云”仿佛走入空灵之境,虚无缥缈,如梦如幻。这种似真非真,正是文人追求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云的空旷、悠远、缥缈,颇得“象外之象”“弦外之音”“韵外之致”,呈现出宇宙意识和生命情调的空灵之境。正如顾祖钊认为:“空灵是诗人灵想所独辟的,有灵气往来其间的,有机的审美心理场……它是立体的,无边的,也就是庄子所描写的那种‘无极之境’。”③新水墨画家善于表达当下的叙事理念,沉醉于城市的边缘之景。他们亦超越真实的图像,如《云图》的出现,从袅袅的云层中便进入了隐秘的精神世界,令观者产生无限思考与遐想。这无疑是把心灵与视觉融合后的图像呈现,是精神与实践无声的对话。
二、新水墨的笔墨语言
笔墨当随时代,新水墨的变革立足于关注当下,关注人的生命意识的转变,对生命智慧和价值的不断探寻,趋向精神之维。其笔墨语言的思维方式不断拓展,思索当代精神题旨,不仅仅局限于自身,而是表现当代精神和理念的途径。笔墨语言不只是笔墨运动的“时间过程”,也是笔与墨构成“空间意义”的必要桥梁,二者的存在是共时性的。而笔墨的精神意义不仅在于笔墨的形式意味,更在于对深层精神的参悟,在于视觉图像的精神反馈,同时超越时间与空间。这也成为新水墨画家的共同方向——试图做出富有现代意识的新解释和新观念来诠释笔墨更深层次的内涵。
水墨语言多“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笔与墨“有迹无形”,形质氤氲,尽显抽象意味;又不失文人情怀,有“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之意境。画家有意识将笔下的云与景留有足够的空间,既从精神上传达了一种疏离感和冷漠感,又从笔墨上抒发了空灵含蓄的意蕴,传达出“自由而中矩,无意中而得意”的自由境界。在墨中得自然之痕迹,轮廓未干之际以淡色渲之,在有痕和无痕中表现氤氲之气。当然,“虚写”的氤氲更多是“不可言说”的体现。在笔的外在形式、墨的天然动势下,笔、墨间充满了碰撞、流动、回旋、互触,是写实的三维空间意象化,浑然天成。
新水墨将文人情怀融到当下生命体验中,把工业社会的各种元素化为情绪化的挥洒,追求传统的书写性美感与主体的意象表达。立足传统的同时,探究深层次的文化关怀与生命体验。这种书写的态度在视觉感与陌生感中架起了一座桥梁,在这个过程中,活跃、深刻、丰富的内心活动伴随着精神气质的显现。正如画家对城市边缘的叙事中,突兀的“工业元素”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却成为其笔下浓郁而鲜明的形式意味与符号象征,直指本土文化的深层精神,充满着东方的诗性色彩。
新水墨的语言打破了传统水墨,大胆用色,着力渲染,把西方现代艺术与传统美学巧妙融合。画家吸取英国风景画中对色彩的表现方法,将围墨、融染等手法运用到书写中,表达自己对于现实生命状态的感悟与精神诉求,在平淡朴素中渗透对自然的向往,彰显出郁勃之气与生命韵致,在笔墨间激荡传递。正像宗白华所说:“最高的韵律、节奏、秩序、理性,同时是最高度的生命、旋动、力、热情。”④新水墨画家的这种观照与审视是基于对生命意义、对文化与历史的把握。在一种自我救赎与解放中,以边缘文化指向中心视野,试图令观者跳出图像本身,寻找生命的自觉。
三、新水墨的生命体验
新水墨的生命体验,如人的生命活动一般,一是具有感性与想象交织的现实性,二是人需要在体验中反思和把握生命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一方面要超脱禁锢的欲望,超越社会的制约与束缚,从精神活动中获得自觉的升华,达到自由的境界。另一方面,呈现出个体生命体验的自主性和能动性,这种复合的生命体验形式构成了审美空间的目的所在。空间是存在的维度之一,是人与世界之间的共在建构。天、地、人三者共同构筑的图像,不仅体现在对时间距离的跨越,也是对空间障碍的超越,从而使空间生命与万物一体化,这是解读生命自觉精神的重要途径。空间是不断流动、运转的,如同生命。《易传·序卦传》指出:“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⑤这承载着文化的使命和生命的传承,主体性反思及个体生命体验的深层次分析,促使人对自然的回归,实际是生命价值的体现。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俯仰”是中国哲人的观照法,是自我取得空间的方式,也是心照之境。正如汉苏武诗中云:“俯观江汉流,仰视浮云翔。”不但包罗万象之物,且有笼罩天地的气度。画家将自我视为一切事物的起点,以此通达天与地,取得空间的精神价值。天与地作为两种生命状态的物质进入一个空间,通达于生命。
不可否认,新水墨不仅承载了传统水墨的精华,亦表达了当代人对生存现状的呐喊。在笔墨语言中,建立富有当代文化价值的水墨观实属不易。“笔墨语言”具备了多重意义,从边缘物象中寻找突破口,确立自身的文化身份,寻找和回归生命的本源。但它并非“狭隘民族主义”的立场,其要旨在于冷静思索水墨所面临的文化身份的焦虑,承载了画家明确的问题意识,以及对文化叙事方式的自觉认识。
在全球多元化的今天,生存与权力、生态与环境、本土与全球等社会文化命题都成为新水墨的关注点。在当代危机与新生并存、彷徨与机遇同在的嬗变期,新水墨精神树立了前进的榜样,接受了时代的挑战。一方面,既能在传统中求变,又不失去水墨的质与境,在墨色的微妙变化中达到审美空间的融与变。另一方面,通过解构碎片式记忆,造成冲突、碎裂、交错,不断地撞击心灵深处的复杂与痛感,在一种“无意识”的空灵之境中寻找混沌荒蛮的生命之源和精神的迷途知返。
西班牙艺术家胡安·米罗曾言:“有价值的并不在于一件作品,而在于整个人生的精神轨迹。不在于人生做了什么事情,而在于他能模糊地看到别人要在比较遥远的未来才能实现的事情。”⑥可以这么说,新水墨的精神轨迹是生命高度的自由书写,注重从本质上还原现实。当古今碰撞、中西交集、灵肉冲突之际,主张为人生的艺术,正是新水墨画家们所追求和践行的。从现象学来说,新水墨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是个体和群体的相互作用而生成的,正如“70后”水墨画家王牧羽《云图》所示,他们正走在新水墨革新的道路上,仍需不断地探索与实验,从而开启水墨的新篇章。
注释:
①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M].冯克利,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3.
②韦德·巴斯金.萨特论艺术[M].冯黎明,杨友全,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69.
③顾祖钊.艺术至境论[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181.
④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79.
⑤刘大钧,林忠军.周易经传白话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331.
⑥罗兰德·彭罗斯.米罗[M].李芳林,译.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87:6.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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